兔缺乌沉,岁已入秋。
来这里久了,我脚踝一圈被脚镣磨出一层老茧。窑场里砸石头的人一大半都去下井了,老弱的女人幸运的,还能留在这里砸石头。这里虽然辛苦,好歹抬头能看到日光,一旦下井了,每天污浊潮湿,连着六七个时辰不见天日,靠那点火把照明在地下穿梭,压抑得让人发疯。
荷花婶因为身子重,被留在窑场砸石头。她的肚子已经快六个月了,肚子圆鼓鼓的,手脚开始变得浮肿,但是她要做的活比以前更繁重了。砸石头的少了大半,剩下的人只能砸出更多的石头,不然昆爷的鞭子就会落在她身上。
“又偷懒!”昆爷一鞭子抽在荷花婶背上,她疼得缩着身体,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扣着地面。她只喘息了须臾,就硬撑着爬起,拿着锤子砸石块,丝毫不敢慢了手脚。
我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捡起地上的另一把铁锤,也哐哐砸着石块。
“桔子。”她欲言又止,温柔地看着我。
“我砸的算你的。”我豪迈地说。
只要是刀爷没吩咐我的空当儿,我就叮叮当当地砸,边砸边在心里诅咒总管和监工们全部下地狱。两个人紧赶慢做,终于在收工的时间之前,砸够了当天的量。
我以为我这样可以帮到她,是我太天真了。
我才去给刀爷煮了个粥回窑场,就看到昆爷又拿着鞭子抽荷花婶子,她忍着没有喊,而是像虾一样弓着身子,双臂紧紧抱着肚子。榆花哭着趴在葵花婶身上护着她,痛的一直在叫。
我飞跑过去,挡在前面,也被抽了两鞭。他看到是我才收手,指着我:“我教训我的人,你滚开。”
“我不!”我求救地看向刀爷。
刀爷不紧不慢地扇着扇子,偏过头看过来:“桔子,你给我滚回来。”
我仍然期待刀爷会帮我一下,“刀爷——”
“滚回来,不然,让阿昆连你一起抽。”刀爷冷冷道。
我不敢再继续违抗他,只能走回他的身边。
昆爷又连着抽了几鞭子,阴笑着抬起腿对着荷花婶的肚子。
“阿昆,适可而止。”刀爷道。
昆爷的脚悬停半空,“是,刀爷。”他露出得胜的神情看了我一眼,走去吃饭了。
榆花哭了,她边哭边扶起荷花婶子,一大一小摸着伤口坐在地上。
“你在怨我不帮你?”
“没。”我低落地说。
他幽幽道:“我告诉你,你刀爷乐意的时候就帮你,不乐意就不帮。你别觉得,你离我近一点,就为所欲为了,你只是一个丫鬟。”
“知道了。”我低声说。
“少摆脸色给我看,你不乐意这个位置,有的是人过来。”
我苦涩地挤出微笑:“好的,刀爷,奴婢知道。”
第二天,刀爷又变成了笑嘻嘻的模样,丢给我一个大苹果。我笑着吃下去,心里明白,我就像他养在脚边的一只消遣的狗,有兴致时,摇摇尾巴,他就可以丢下手里的事,巴不得摘月亮下来给狗当球踢。他不高兴时,就一脚踩在狗尾巴上,看着它呲牙咧嘴,引以为乐。
半夜,确认所有人睡着以后,我静悄悄爬起,从袖子里摸出钥匙,打开了脚镣。这是我这么久才趁昆爷不在的时候偷到的。
今夜是初一,新月,乌云遮天。
俗话说的,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