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霜只被带着来过一次,早已记不得路,到了山下,爬上山腰,几番迷途,只好坐在一棵松树下,山里安静得可怕,又是阴天,偶尔一声鸟叫虫鸣,久久回荡在山林野谷,沈凌霜抓紧自己包裹,里面放着祭祀品。
沈凌霜休整了一会,起身往上走,远远看到一个老翁背着柴火下山,顺着被踩出的山道,一步步走得十分稳当。
沈凌霜连忙上前去,那老翁停下脚步,“谁家的女娃?快下雨了,还不回家去?这深山里可有柴狼。”
“老爷爷,我是上山来祭拜的,你可知沈将军之墓在哪?”
那老翁眉头一皱,端详着沈凌霜,“你是谁呀?你莫不是去祭拜那叛国贼?”
沈凌霜一愣,“我……”
那老翁又道:“还是说你要去咒骂叛国贼呀?如果是,你就沿着右边那条山道一直走,不要拐方向,看见一棵榕树,一汪清泉,左边那两个无名坟包就是了。”
沈凌霜顺着老翁指的方向看去,口里问着:“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是来干这事的?”老翁说:“我刚才下山的时候还看到几个年轻小伙子在那里骂着呢,老朽听着倍感痛快呢,这沈家出了个将军,却偏偏犯了这个杀头大罪,还留了个女儿在世上孤苦无依,要我说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老翁说完重重叹了几口气,又背起柴下山去了。
沈凌霜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快步往老翁说的方向去。
那棵榕树十分巨大,树枝茂密,照着枝干旁边的清泉,影影绰绰,而旁边的无名坟包被一大堆落叶掩埋,毫不引人注意,说是坟包,其实是一堆沙土堆成丘,上面搭着些石子,非常简陋。
沈凌霜上前去,却发现树上贴着、地上落着无数张宣纸,有的被踩的模糊碎烂,有的还很新,甚至有人在石头和树干上刻字,沈凌霜捡起一张新纸,肮脏的咒骂词汇映入眼帘,骂卖国贼算不了什么,更有甚者直接在坟边摆起法坛,要这沈大将军永不得超生。
沈凌霜手脚发麻,颤抖地跪倒在坟前,已是泪流满面,心中一股汹涌的愤懑不知向何处去,郁结在心中起起伏伏,指甲深深抠进手心里,沈凌霜哽咽着:“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女儿一定能还您清白,女儿不相信您会是这样的人,您在天有灵,要保佑女儿一切顺利,让家族沉冤得雪!我不要你们一辈子受人唾弃,我不要一辈子也抬不了头!”
沈凌霜从怀里取出那枚墨色虎纹玉佩,“这枚玉佩一定可以帮我,对不对?父亲,您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个给我,您一定会帮我,您一定要看着我还您一个清白!”
沈凌霜絮絮叨叨说着,心里吐不尽的委屈全部混着泪流出来,沈凌霜没有再克制自己,她放声大哭,心里决定只哭这一回,以后再不会落泪!
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场大雨从天而降,没过一会就将沈凌霜淋了个湿透,痛哭过后,沈凌霜在雨里发呆。
前路茫茫,她要做的事情却那么艰巨,靠着心口憋着的那股气,沈凌霜目光愈发坚定。
她摆上贡品,撒了些纸钱,慢慢起身,腿脚有点发酸,打算离开这里时,沿着来路追来了一大群侍卫,其中看起来是领头人的,正是之前检查腰牌的人,那侍卫上前来,对着沈凌霜行了个礼,冷冷道:“安宁公主,请将溪文公主的腰牌还来。”
沈凌霜将腰牌递给他。
侍卫又道:“卑职眼拙,多有冒犯,请包涵。”
看起来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沈凌霜浑身都很狼狈,头发散了,衣服也湿了,鞋底粘了大把泥,脸上脂粉也化了,红红的印子有点肿起来了。
唯有那双眼睛分外地明亮,不沾染一点尘质。
侍卫介绍起自己:“公主,我是卫军副统领,姓胡,请让我护送您回宫,陛下在等您。”
沈凌霜点点头,唇角勾了勾。
怕是不止陛下吧。
胡副统领见沈凌霜没有抵抗,脱下自己的披风双手奉给沈凌霜,“请公主披上,免得感染风寒。”
沈凌霜顿了顿,取过披风系在自己身上,“谢谢。”
随后一同下山,卫军来了有十几个,个个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看不出一丝情绪。
越往宫城行进,乌云压得欲重,黑乎乎的一片天空,令人十分压抑。
沈凌霜没有带伞,卫军更没有那么多准备,他们一接到皇后懿旨就匆匆出宫寻沈凌霜。
一大群人毫无目的地找,心里一阵恐慌,生怕上头怪罪他们办事不力。
后来还是皇后派人告诉他们,往葬着沈氏夫妻的山头去找,果真在那里看到了沈凌霜。
回宫后该被处罚的处罚,该关禁闭的关禁闭。
沈凌霜整理了仪容,连杯姜汤都没有喝上,被太监催促着带去面见皇上。
巍峨的宫殿里,大厅十分空旷,皇帝旁边坐着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