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王府的承奉司内,胡坪端坐于堂屋正中,擦拭着一把雪亮的宝刀。
其实按昊朝礼制,设立王府的承奉司是宦官办公居住之所,只是因平宁王爷东方羽安不喜宦官伺候,将正副承奉以及大小宦官都赶去了典膳所,只负责王府的吃穿杂役,其他的大小事务则都安排给了一直追随羽安王爷的胡家。
胡家本为草莽,在九裘圣皇帝起事前,胡坪之父胡奇安就在胤州与东方羽安结识,后被招至其麾下,凭借祖传的千野流刀法成为东方羽安手下的一员猛将。
南陆一统后,东方羽安受封南宣,胡奇安成为平宁王府的管家,直到他死后,这一职位便又传到了他的儿子胡坪身上。
胡奇安给他的儿子留下了平宁王府管家的职位,也教给了他祖传的千野流刀法,那把妖刀乌丸更是据说已在胡家世世代代相传了几百年。
可胡奇安,却一辈子也没有使过千野流刀法的最后一式,祭刀灵。
胡坪在龙武天宝号上用了,但却差点要了连同世子东方长安在内的全船人的性命,也是因此,妖刀乌丸被世子暂且没收,代为保管。
胡坪此时看着手中的刀,虽然也是把锋薄刃利,吹毛立断的好刀,但和乌丸比起来,真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他叹了口气,收刀入鞘,准备早些休息,这几日他一直和那邢傲切磋刀法,虽刀艺精益不少,但体力上却有些吃不消,胳膊酸疼的紧,想来可能是在涯海之上所受的伤还未痊愈。
而伤他之人此时还正住在王府之内,被世子当成了救命恩人,礼遇有佳,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想的。
胡坪苦笑一声,吹灭了灯烛,心里只盼着世子哪天能对他重拾信任,把他那把乌丸还给他。
就在他起身准备到内室时,虚掩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胡坪警觉地朝门外的黑影喊道:
“是谁?!”
黑影阔步入堂,阖上门,在一片黑暗之中朝胡坪说道:
“是我。”
胡坪听出来这是世子东方长安,刚想去点灯,却被东方长安喝止:
“不要点灯,我说,你听,我问,你答。”
胡坪应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世子向来自诩光明磊落,怎么也做起了这种灯下黑的事来?
东方长安的语气的确不似平时那般优雅洒脱,字里行间隐隐有一种冰冷的杀意,只听他说道:
“府中三人,不必留了。”
“送他们走?”
“送他们上路!”
胡坪从东方长安的语气中听懂了“上路”的含义,他有些犹豫,这几日与那邢傲颇为投缘,有些相逢恨晚之意,此时让他动手去杀这三人,且不说打不打的过楚回和邢傲,自己心里竟有些忤逆起世子的旨意起来。
东方长安见胡坪迟迟不回话,便又问道:
“怎么?没有那把妖刀,你没有把握?”
胡坪本想问为何要突然杀了这三人,明明这几日一直把他们当作上宾礼遇,更何况那柳州人的确救过王爷和世子的性命。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有谷州救下老王爷后,世子说的那句“若不能为我所用者,必为我所杀。”
难道是世子已和那个柳州人谈过所图大业?
胡坪沉声答道:
“不可说没有把握,只要那三人无所防备,杀人的方式还有很多。”
东方长安默然不语,良久,又开口问道:
“柳州二老,是否已到南陆?”
胡坪一愣,旋即答道:
“今日中午斥候来报,二老已安然抵达古澜江下游的汝山港,估计三日内应该能到南宣。”
“汝山港?不是已经被废弃了吗?”
“港务虽废,但码头还在,如今南陆亦施海禁,大大小小的官港码头都被严格管控,二老从宁州而来,只有这废弃的汝山港才能避人耳目。”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东方长安轻叹一声,道:
“柳州人已知我所图,想必已有所防备,你那些伎俩恐怕没什么用,还是等二老回来再说吧。”
胡坪闻言有些失望,自从笼络了柳州二老,世子不仅对这两个柳州仅存的两个天阶术士以师尊之礼相待,在这场颠覆天下的大事上更是诸多倚仗二老。
他胡家两代在平宁王府的地位本仅次于王爷和世子,如今却渐渐被这两个柳州遗老比了下去,特别是宁州事变之后,胡坪能明显感到世子对他的信任已大不如从前。
然而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涯海之上被妖刀弄得神智尽失,差点把世子也害得没了性命。
胡坪只好沉声应道:
“遵命,世子放心,这两日我会盯紧那三人,不会让他们出王府一步。”
“不必!有那个柳州人在,再多十个你也拦不住他,只需看好他们便行,即使他们走了,也得给我一路跟好了。”
“是。”
黑暗中,东方长安退出屋外,只留下胡坪一人,紧握着手中的刀,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
邢傲和阿沁此时正在王府的花园里饮酒赏月。
冬季的夜空格外明朗,一轮圆月高悬,将琉璃瓦上尚存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