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湳良普并不只是在为了激怒铁勒谷阳。
他说的是事实。
在十马部阻击铁勒谷阳,也并不是为了击败铁勒部的先锋黑骑,坝北四部开战前制定的计划就是,在十马部斩杀铁勒谷阳。
铁勒震海已如日落西山,在坝南六部的声望早就比不上自己的大儿子铁勒谷阳,他庶出的二儿子铁勒荣列跟他哥哥相比,只不过是个浪荡的纨绔二少。
坝南五部依附铁勒后,原来的大汗都不再自称汗王,只是在铁勒的长老会上各占一席,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长老会上,铁勒谷阳实际上已经是坝南六部的领袖。
此次南北之战开始后,坝北的圭湳、河勒、阔阔台与十马各出了五千人的骑兵,这两万人的部队,目的只有一个:
诱敌深入!
不出圭湳东耳所料,铁勒谷阳真的亲率黑骑先锋踏过了阿坝河。
坝北联军的先头骑兵部队以近乎送命的冲锋,终于将铁勒的黑骑引到了这个他们早已埋伏好的战场。
而两万的骑兵,在黑骑的铁蹄践踏下,只活下了不到三千人。
圭湳部中这支敢死先锋的百夫长叫圭湳哲,是与圭湳良普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最后一次冲锋失败后,圭湳的残军只带回了他半截身子……
“是时候让铁勒谷阳,给良花和踏火马蹄下的亡魂们偿命了!”
圭湳良普胸膛中的愤恨之火熊熊燃起,他一把拉住缰绳,胯下的战马高高扬起脖子。
“惊雷!”
圭湳良普朝着前方发出又一声怒吼,和方才给后军河勒的信号“大风”一样,这应该也是事先约定好的新一轮进攻的暗号。
可奇怪的是,他这振聋发聩的一声怒吼所朝着的却是迎面的铁勒军!
离他近的几名黑骑的骑勇都有些发懵:
这是怎么了?圭湳良普是杀疯了吗?朝着这边吼什么?难道已经嚣张到朝敌军咆哮了吗?
圭湳良普没有疯,这一声怒吼自然也不是为了向黑骑咆哮示威,这的确是一声暗号,接收暗号的部队则就隐藏在他吼声所至的方向。
只听驰道两边方才还随风浪起伏的芒草中,突然传来了窸窣的声响,片刻后又变成了金属摩擦撞击的声音。
不祥之感再次萦绕铁勒谷阳的心中,他不仅仅是个勇士,还是草原上优秀的猎手,有着天生的警觉,但此时他莫名的紧张感却不是来自他猎手的直觉,自己更像是个猎物,嗅到了危险即将降临。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自己此次带队贸然突进,进入这条直通十马部的驰道前,竟然没有派探马探查!
驰道尽头突然出现的联军他没有探到,驰道两边密布的芒草从,他也想当然地认为不会有异常。
连日来摧枯拉朽般的胜果,果然还是冲昏了他原本冷静的头脑。
芒草丛中的动静越来越大,连酣战中的前锋黑骑都真切听到,铁勒谷阳勒助战马低吼一声:
“近卫!”
立刻有四五名骑勇围了上来,护卫铁勒谷阳四周,铁勒谷阳用脚卡住马镫,直立起身子朝后望去。
他身下的这匹踏火马万里挑一,身形比普通的踏火马还要高出一截,铁勒谷阳站直后视线越过了乱战中的部队。
突然,他发现,芒草从中无数条巨蟒闪电般钻了出来!
不!
这不是巨蟒!
是无数条闪着银光的铁索!
伴随着当啷作响之声,竟然有数不清的铁索瞬间从两边的芒草中探出,在黑骑的中军后军的马蹄四周盘绕成了密布的铁网!
这不仅仅是铁索!每根铁索的索头上都连着四把三尺长的白刃!
铁索被芒草丛中的伏兵抛出后,四把白刃就旋转着砍向黑骑的马蹄!
锋利的白刃将马蹄砍得血花四溅,原本整齐排列的部队立刻乱作一团。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这四把白刃被打造得类似弯刀的形状,以十字形排列,十字中心是方形铁核,铁核下方有三个铁锥,从半空落地后,在重力作用下铁锥能死死抓住地面。
黑骑被惊到的战马狂奔起来,扬起的马蹄正好撞在白刃上,血色的马蹄竟然被齐齐割下!
黑骑的骑士们尝试用马刀将这些铁索和白刃排开,但刚刚被拔出地面的十字白刃,瞬间就被拉紧的铁索拉了回去,白刃扫过的地方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这铁索白刃是龙吟坊的另一项杰作,“钩镰”!
其实“钩镰”的原型应该源自宁州骑兵作战时时常会用到的“绊马索”。
但宁州的绊马索多是浸过煤油的长麻绳,至多是细长的铁链,使用起来也最多能遏制小队骑兵的冲锋。
但“钩镰”却能在可以设下埋伏的战场上,以砍杀战马为主要目的,最大程度地消耗敌军的机动部队。
这条芒草丛中的狭长的驰道,简直就是能发挥“钩镰”最大威力的绝佳战场!
钩镰扫过的铁勒黑骑后军,哀嚎阵阵,血肉横飞,简直像是一个巨大的绞肉场,神骏的踏火马一匹匹倒下,四蹄露出可怖的白骨,落马的骑士被四飞的白刃割开脖子,割裂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