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透过窗户照明了漆黑的夜空以及泥沙子铺平的草坪地。
时间尚早,我随便找了处墙垛坐下,静静地默数着远处高楼一户又一户灯火通明的窗,愈渐愈亮的灯火贝联珠贯一样点缀着冷清的夜,直到整栋楼都亮盏盏。我的心异常安逸宁和,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傍晚鹿槐被柔光照亮的脸庞。
时间指向十一点半,我打电话给鹿槐。
“喂?”那边传来清脆的声音。
湖边气温更低了,冻到牙齿打颤,我把脸埋进围脖里,又沉又闷的声音传出来,怕她听不清,我又扯下围脖,呼出的白雾浓而迷蒙,在夜色中散开,我听见自己声音非常响亮地说:“是我,我在湖边,你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接你?”
“都这么晚了。”
怕她反悔,我说:“你答应我的,我们一起跨年。”
“行吧,我自己过去。”说完,那边挂了电话。
我嘿嘿一笑,心里又甜蜜几分,手机揣进兜里,紧接着拿出大箱子里的六寸烟花,轻轻挪到空荡的沙石地上。
一切准备就绪。
十五分钟后,鹿槐慢悠悠来了,她单薄的身影出现在蓝雾树底下。
“鹿槐!”我跑过去。
鹿槐吸了吸冻红的鼻尖,不满道:“干嘛来这里,我要冷死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我摘下围脖,给她脖子套上,“怎么不多穿点?”
“懒得穿。”
“……”我气笑了,“你是要冻死自己好让我心疼你么?”
“你会心疼么?”
“会。”
一字一句都如此熟悉,连语气和对方的模样都是。
我们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鹿槐眼尖瞥见不远处的烟花,忽然双眼瞪大:“你要放烟花?”
“嗯。”
“你找死啊,附近有城管。”
“我最近叛逆。”
鹿槐轻轻笑了,她抿了抿嘴角的笑意,说:“那你记得跑快一点。”
我和鹿槐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会儿,不知不觉间,倒计时还有最后五分钟。
我侧过脸看她:“鹿槐,你喜欢烟花么?”
“喜欢。”她点点头,认真回忆起来,“小时候,每到过年,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会放烟花,整个天空都是亮的,炸裂的声音特别响,好像要把天炸出个大窟窿,那个晚上我都不会睡觉,等待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在窗外绽放,那是我唯一觉得有意思的事情。”
我垂下眼皮,温声道:“既然你那么喜欢,以后过年我都放给你看。”话音一顿,我又改口说,“不对,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任何时候都可以,不止过年。”
鹿槐嘴角的笑意更加浓了。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还有最后两分钟,我对鹿槐说:“等我。”
然后转身向前方的黑暗奔跑。
我在花炮旁半蹲下身,指腹划拉几遍打火机,咻地窜出一束火焰,我又回头看鹿槐一眼,心一个数一个数地掐算分秒,然后动作小心地点燃了引线。
我猛地站起来,朝鹿槐的方向快步跑去,她满面笑颜,传神动人,映在我眼里。
一窜金色火花呲溜一声,呈螺旋式飞冲上天,冲破黑暗,数秒后,砰一声向静谧辽阔的天穹盛放,瞬间照明了四周。
这朵烟花非常巨大,乍亮那一刻从湖面倒映出来,与山川树木、天上人间共同见证了这石火光阴的美丽。鹿槐似乎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到合不拢嘴,她仰头,呆呆地望着万千束流星划落在瞳孔里。
光彩映照在她脸上,身上,毛呢大衣上,勾勒柔和光晕。
而我被她迷晕。
短暂过后,焰火坠落黑暗中,连余烬都慢慢消失了,而金灿灿的火光离我们极近,像落在我们身上,趁鹿槐还没回过神来,我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了句:“小鹿,新年快乐。”
她慢慢偏过头来,对我笑了笑,神情微讷:“新年快乐,陈浥。”
因为这朵烟花在安静的冬夜中突兀地炸裂,民宅不少窗户都打开了,人们皆探出头来,似乎想凑个热闹。一扇扇打开的窗户,合着昏黄的灯火,像一只只鎏金色蝴蝶盘虬在建筑物墙面,忽然间张开了翅膀。
烟花短促好比间不容瞚,眼错便随之不见,不少居民等了会儿,见夜空中再无烟花绽开,又落寞地关上了窗。
我借景抒情道:“鹿槐,我想对你说,天空可以接纳世间所有的烟花,但我只偏爱今晚这一朵。”
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听出我的言外之意。
我彻底无法爱上别人了。
我只爱你。
一阵疾冲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和鹿槐面面相觑,她平静道:“你要完了。”
蓦地,电筒强烈的白光往这边四扫而来,混合着两道气势汹汹的男性咒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