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铎不是能藏住话的人,能将心意从战前憋到战后已属不易,这会酒劲含含糊糊地上头,便什么话都照实说了。
“不知道。”他说,“我之前可能喜欢你,想和你成亲。也可能不喜欢,我分不太清楚。但你应该不喜欢我,我决定了,以后也不喜欢你好了,这件事真是太麻烦了。”
虞知鸿被这一堆“喜欢”“不喜欢”砸了个劈头盖脸,稍捋了捋,替他下定结论:“你并非想与我成亲。”
顾铎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喜欢’有许多种,譬如你也喜欢小花,却并不会和它成亲。你对我也是一样,许是听多了别人的玩笑,一时胡思乱想,才有这样的错觉。”虞知鸿回答,“想成亲的那一种喜欢,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由不得自己决定。”
顾铎点点头,豁然开朗似的说:“好吧,那我现在就不想和你成亲了。早知道你懂,我早该来问你!”
虞知鸿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孩子脾气,也好。只是不能总由着他这样,他已有侯爵,至少要学会一些必要的事情。”
至于什么时候叫他学呢,贤王殿下又想:“这一趟没少受累,且让他玩玩吧,过几天回京再说。不必急于一时。即便他遇到什么事,还有我在他身边,能暂时挡上一挡。”
顾铎继续道:“我能再问你几个问题么?”
虞知鸿说:“可以,自当知无不言。”
顾铎问:“你知道这些,是因为你喜欢过别人么?”
虞知鸿一愣,声音蓦地轻了几分:“……是。”
顾铎好奇道:“你喜欢谁啊?”
倘若放在平时,顾铎还知道有些话不能乱问,可酒后只剩下好奇心,像小花见着满天乱飞的蝴蝶,他恨不得扑上去看看究竟。
虞知鸿不爱将旧事挂在嘴边,已很久没提起过,他静默片刻,开口时仿佛都能感到生涩:“……我曾和你说,有位和你很像的故人。”
这下,在军中听过的贤王八卦终于确切地串在了一起,什么“王爷情深”、什么“睹物思人”……原来都是一件事。
顾铎恍然大悟:“就是他?那你眼光很好,他长得像我,一定好看。那他去哪了?”
“他就在这。”虞知鸿说,“三年前,阳东守城一役,战死沙场。”
好奇心被满足之余,顾铎方才也有点莫名的别扭,这下听到“他”已战死,那别扭一扫而空,出于某种对生死的敬畏,他甚至有些肃然起敬。
他把酒碗倒满,郑重其事地往脚下的地毯上洒,因为忘了劝慰别人的那四个字是顺什么的便,还是便什么什么顺,只好诚挚地说:“对不起啊。那……你想他就看看我?我随便你看。”
那地毯是整块的虎皮,难以清洗又昂贵。虞知鸿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手腕:“……多谢,心意我代他领了。别往地上泼酒,店家还要清理。”
顾铎赶紧端好碗,把剩下的小半碗一饮而尽,念及这应该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迟迟有了打探旁人私事的惭愧,关切问:“那你要哭一会么?我哭不出来,但是可以陪你,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即使再难过的事,三年时过境迁,也早就撕心裂肺惯了,再叫这人一搅和,虞知鸿更是只剩下哭笑不得:“……谢谢,不用了。”
顾铎南辕北辙地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以后还会见我么?”
虞知鸿莫名:“……此话何意?”
“我听说戏本是这么唱的。一个人对公主说喜欢,公主没答应他,自己回到皇宫,再也没见过这个人。”顾铎说到一半,不知不觉放下了筷子,“可你不是公主,你们王爷也是一样的么?”
“这又是谁和你胡说的?”虞知鸿无奈地给他夹菜,“趁热吃。不要乱想,你往后想见我,可随时来书房找我。”
“哦。”
顾铎终于心事落地,把这一筷子的菜一点不剩吃掉,又开始琢磨新的问题。虞知鸿唯恐自己招架不住,于是道:“北境暂时不会再有纷争,回京后难得再来这边,你可以四处走走。”
顾铎:“!”
顾铎正绞尽此刻不太多汁的脑子,仔细回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问题,这下瞬间想起来一件:“城南外五里,有一座山,能看到红色的月亮。我们一会去看月亮?”
虞知鸿从没听过阳东城还有这种传说——否则三年前就带顾铎去看了。他只当这人又听了谁的胡话,答应下来,心想着该如何令这个成天犯傻的别太失望。
顾铎心愿得偿,畅快地多喝了一壶酒。尽管看着还能上窜下跳,虞知鸿依然怕他醉得糊涂,回军营只取了一匹马,准备与他同乘。
顾铎念叨着自己能骑马,和虞知鸿闹着放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你看,那个是十七!”
虞知鸿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并没看到人影,更觉得他喝多了酒,换了个方法劝:“其余战马都要休息,只有这一匹。”
顾铎遗憾道:“那好吧。可是十七刚刚真的在那,他怎么跑那么快。”
虞知鸿翻身上马,对他伸出手,随口糊弄道:“许是他有事,来。”
刚刚的一餐饭边吃边聊,时间久了点,现在已到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