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莫无问穿梭在灯火明明灭灭的长廊时,莫无归这才有一点身处凡世的紧张。
闷得慌。
人人都道尘世好,色香味俱全,若是投身荣华富贵乡,那便更好。可当莫无归迈入莫府大门,绕过影壁再回头时,只觉着四周高墙重重,前方光影昏昏。
原主前十八年因体弱多病,又因受惊冷落,连出自己的院子都很少,更别说出这府门了。那些逼仄阴暗又单调的回忆,简直比常年盘旋在酆都城上的雾霭还要令人窒息。
他们一行三人就这么在沉默中走着,不消多时便来到了灯火通明的正厅。
此时正厅的雕花大灯笼都点上了,照的屋内如白昼一般敞亮。一张黄花梨方桌置于当中,坐在上首的中年男子正专心着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说着些什么,见莫无归等人行礼,只是摆手示意落座。
莫无归估摸着原主的性格,落座后看了眼芸豆寻求安心后便低头瞧着自己攥着手帕的手。但脑子里却连忙打捞着原主的回忆认人。
上首的中年男子两鬓微霜,好怒不言于表,想来便是莫家家主了。
他对面的男子着石青色鼠灰袄,丝绸光泽温润,正如他在莫无归记忆中温良和煦的沉稳形象。应该是莫家长子莫无问没错了。
正复盘着,另一个姑娘也姗姗来迟,脆生生地和诸位道了声歉意便大大方方的落座。莫无归怯生生抬头看她。
那人着桃红妆缎袄,衣襟处还撒着几只细碎的金蝶。此时正巧回望裴初之,对视间,眼里不如莫无问那般直白的厌恶,但也说不上来友好。犹豫了一下,才与她同坐一方,小心地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
莫家和自己同年龄的估计就只有原主见过寥寥几面的妹妹莫无棠了。
“母亲今日绣花时窗户未关,因而受了些风寒,所以近日闭门不出,免得染给大家。”莫无棠笑道。
莫家主仅仅只是眉头微蹙,道:“大夫来过了?”
“嗯,并无大碍。”
至此,一桌人整整齐齐都到了。莫无归在莫无棠旁边更加心安理得的保持着低调,桌上的菜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
虽然她很想风卷残云赶紧结束,但奈何原主少数几次出席非正式家宴时都是这样。
“阿窈,你今日怎么在一品轩门口晕倒了?”莫家主忽然发问,神色不明。
莫无归一时摸不准他是在关心自己,还是暗暗地兴师问罪。于是赶忙住了筷子,蓄了点泪水在眼里,道:“阿窈也未曾料到。只是,只是我已四月未曾出门。想着小年夜后街上越发热闹,一时齐了玩心……”
她低着头说得可怜巴巴的。这莫家老头不会连自家小孩出去玩都不能原谅吧?
忽然,右手边有人夹来一块蒸鸭肉。莫无归稍稍地抬眼,发现是大哥莫无言友好地向她微笑。
“阿窈前日小年夜也是忽然倒在雪里,可把我吓坏了。听闻李神医近日云游至此,明日我便去把他请来给你好好看看。”
莫无言这是再给她解围了,莫家主也没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向与原主不对头的莫无问表情更加厌恶。
莫无归勉强地向他笑笑。莫无问以为她又在向自己示好,嗤之以鼻。下一刻,莫无归就默默地拣掉了最后一块烧鹅。不巧,似乎是莫无问最爱吃的菜品。
左手边与莫无归并排而坐的妹妹莫无棠瞧了瞧莫无问,又瞧了瞧莫无归,小心地憋住了笑。
这一场家宴在碗筷声中结束了。莫无归一回到房间就跟得救了似的,差点想甩掉鞋子飞奔,然后将整个人摔到床上。
然而芸豆在旁服侍洗漱,遂作罢。
“姑娘,你一向畏寒。除了暖脚的汤婆子,在手中也抱一个吧。”芸豆将一个半旧棉布包裹的汤婆子塞到被衾里,又将一个更为小巧崭新的汤婆子放到莫无归怀中。
可能是在地府呆久了,莫无归早就对痛觉、冷觉变得迟钝起来。如今暖意从指尖细细蔓延,才发觉原来手里有多冷。
芸豆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眉间有化不开的愁绪和关心。莫无归忽然有一点点同情她。因为她在意的那个人连魂魄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芸豆,你受累了。也早些休息吧。”
“嗯。”
终于,莫无归将自己摔进被窝里,暖融融的,将她的思绪拉扯的七零八落,很快就将她坠入甜梦乡的入口。
可就在她即将沉沉睡去之时,一点异样像一把尖刃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之上。
莫无归猛然睁眼。她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冷的。不同于阴间众生如三更夜雾般的阴寒,而是一种浓郁的,如同自深渊潭水般的刺骨。那是……魔族的气息?!
即使莫无归只是睁眼,并没有打草惊蛇的意思,但那道目光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一瞬的紧绷,飞速离去。
莫无归立马翻身而起,草草抓了件大氅,留意四下无人后便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