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程胥被带回万应堂,家家户户的炊烟已经冒了起来,雄鸡报晓,绯红的云霞一片大亮。
元禾坐在堂里,守了一晚上。自从宁千情被收入刀门涧,以往堂里面都有个人烟,现在倒好,一连几日,悄无声息,万应堂连个老鼠都不爱进,他若是能说话,必定吵得堂内天翻地覆,才能排解心中的寂寞。
说来也怪,原先万应堂里只有余亭重和他两个人时,整日整日也说不上三句话,他打完兵器无事可干,就在院子里开辟出一个土地,撒点种子种白菜。
他不会说话,白菜也不会说话,每天沉寂,似乎这么多年来,从来也摸不透余亭重的脾气。
现在可好了,万应堂里来了个人,又牵来了两匹马。就连余公子都不天天搓着个破佛珠,话说的也多了不少。
元禾叹了口气,两眼望天,感叹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如此之大。
但也确实,这不能赖别人,那个余三百,虽然正事不干,但一见了就让人心喜,就连元禾都禁不住她在自己旁边探头探脑,比划着手势,见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又主动送出了好几种兵器。
元禾走在菜地边,摸了摸长势喜人的菜叶子,觉得再过几天应该都拔下来,让余三百给万应堂里包饺子,吃不完的就炖菜炖汤,包上肉馅放锅里蒸。反正余三百答应过,他主动要求也并非强人所难。
正想着,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元禾回过头,看到两个人玄袍翻飞,骑坐在高头大马上飞驰而来,两匹大马一黑一红,强健的肌肉上蒸腾出汗津津的水汽。
他又定睛一看,发现黑马上还横挂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元禾匆忙在衣襟上擦手,下了菜地,小跑到两人身边,自然而然地过去牵马。
月明和冻云见来人是他,跑得更颠了些,难掩心中喜悦般放缓了速度,踏着碎步走到元禾面前。只是苦了程胥,本就姿势不对导致腰身要被勒得裂开,这下更是呜呜叫唤,四下挣扎。
“我们回来了!”宁千情率先张口,元禾正拽着余亭重的冻云让它停下来,闻声回头一看,被那张苍白的脸吓了一跳,他又回过头去看余亭重,见自家主子手臂上缠着个渗血的布,心都要飞出来,想要上前扶一把,却见余亭重已经跳了下来,手指往后一抬:“去把他扔到地牢里。”
余亭重径直走向宁千情,宁千情正想下马,却被余亭重一把抓住了脚腕,当事人仰头看她,一脸担忧:“你慢点,下得来吗?”宁千情蹬了蹬脚没挣动,应了一声,却对上了余亭重灼灼的目光。
“我帮你。”余亭重伸出一只手,宁千情心里突然想起方才余亭重的自言自语。
——我若是断袖那可……
她顿了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推开余亭重的手,自己跳下马,拍拍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下得来。”宁千情转过头,问,“万应堂里还有地牢?”
余亭重的手还悬在空中,见她下来又拉了她一把,帮她稳住身形。听到问题,他往斜后方扫了一眼,应声道:“是,万应堂机密颇多,一次讲不完,全靠你往后慢慢摸索。”
见宁千情脸色不甚好看,余亭重往前带她:“去吃药,程胥的事是悬榜机密,你不必知晓。”
宁千情顺从点头,为了不引起余亭重疑心,先他一步转身回到万应堂中。
走在路上,她眼睛看着地面,不禁回想起方才一片寂静的文王府。
那些府兵如同人间蒸发,上一秒还在满府搜人,待到余亭重回来,居然半个人影也不见。而且奇怪的是,余亭重说,那人是程胥,而且还是刀门涧的捉刀人。而能做到如此地步,将整个文王府彻底清空,这个配合打得人一头雾水。
再者,程胥作为余亭重的悬榜目标,为何要帮他?
她眼前仿佛看到程胥的面容,瘦得如此皮包骨的一个人,也会是捉刀人吗?
疑问层层堆叠。宁千情推开门的动作一顿,眼睫颤了颤,一个更说得通但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余亭重和文王府有关。
这个想法如同一个炸雷在头顶轰然鸣响,顿时,宁千情睁大了眼睛,忽然感觉到一阵恐慌。指尖发凉,紧紧地蜷起撑在门板上,喉中腥甜更甚,身体打了个摆子,口中涌血,她拼力忍了,只有唇角留下一点细微的鲜红。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脚步凌乱地进屋关门,擦去嘴里的血迹,扑到架柜上取出一颗丹丸咽下,坐在地上缓了许久,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若是真的如此,他又并未识得自己的女身,那余亭重为什么还要取万收清的性命?
宁千情转念,终于觉得自己的想法于理不合,但还是想不明白。可她知道一点,那个归属于刀门涧的人不会是程胥,并且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否则能够那么迅速地将巡兵摆平却不见尸体,没有其他解释了。
但关于余亭重充满谜团的身份,倒是给宁千情提了醒。
刀门涧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