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又渐渐大了起来,訾灵估算着,还有一炷香功夫那名重刑犯就会来敲门了。
她吹灭灯,屋内一下暗沉下来,他们坐在桌边,无声地等待着。
“笃、笃、笃——”
沉闷而清晰的敲门声回荡在喑哑的屋内,一下一下,诡异莫名,裹挟着森然寒意。
按之前商量好的,二人装作熟睡的样子,不做声。
“今夜大雨,好心人家可愿意给在下一碗热茶暖暖身子?”嘶哑的嗓音,与上一次一样的说辞。
訾灵心说,你冻死在外面得了,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屋内屋外寂静无声,只有雨声滂沱。
两人都拥有超乎寻常的五感,能听出那人并未离去,而是在门口静站着。
忽然,门外的吐息蓦地粗重起来,木门被人狠狠撞击!门栓不堪重负,没两下就从中断裂。
訾灵猛然起身。
身披斗笠蓑衣的男人从雨幕中走进来,从后腰抽出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勾出一个嚣张阴沉的笑。
“娘子明明醒着,怎么不吭声呢?”
她皱皱眉,发觉脚步又被钉在了原地,无法移动,蓑衣男人慢步朝她走过来,柴刀高高扬起——
失去意识倒下的前一瞬,她看到魔神殿下冷凝的眼眉。
·
这次先醒过来的依然是訾灵。
那把柴刀自上而下斩下来,几乎横贯了整个上半身,比上一次割喉的感觉更糟糕,醒来时疼痛似乎还残留在身上,后背冒着冷汗。
她攥紧了拳头……
开不开门都得死,过分了嗷!大家什么仇什么怨!
魔神死得比她晚,慢慢睁开眼,睁眼的那一瞬间,訾灵敏锐地捕捉到一点戾气。
“什么时辰?”
訾灵看了眼天色,“我们刚进来的时辰,分毫不差。”
魔神闭上眼,复又睁开,刚才刹那的凛然似乎只是错觉,他又恢复成散漫的模样,淡声道:“看来这是一场必死局,你离开吧,孤来解决。”
青灯幻梦的特征两个轮回下来已经相当明显了,并不是让他们品尝酸甜苦辣千人千梦,而是在一个幻梦中循环往复,倘若他们没有神魂清明的优势,应该会在每一次重复开始之际失去前面的记忆,以懵懂的姿态再度踏入八苦之门。
若是八苦中的其他,他们自然能以旁观者的姿态,在两三次轮回后找到规律,破解梦境。
但死亡不一样。
清明的神魂意味着清晰的记忆,也意味着一次次死亡的叠加,痛苦恐慌无数次降临、重复,足以摧毁一个健全人的意志。
魔神不认为訾灵能撑过去。
訾灵低头,看向腰间的玉符,只要捏碎,立刻会有三式者院的修士带她安全出去。
“我不走。”
出乎意料的,在他眼中单纯稚气总因为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而哭泣的娇气少女,说这话的神情竟然如此平静冷然。
“就算轮回一百次,我也要找到那根破灯芯。”
现在走了,就是输了,她还从没输过,要是因为这点小事临阵脱逃,好友们得笑她一辈子。
“如果我现在弃权,就只能等下一次传送法阵开放,可以说我又被您丢下了,而且这次是我主动放弃的。”訾灵平静道:“所以殿下不用劝,对我而言,失去您的行踪是比死亡轮回恐怖千万倍的事。”
勇敢者的坚定是常态。
而怯弱者的坚定,带着与平素大相径庭的姿态,总是能轻易动人心魄。
魔神一直知道她身上有很多优良品质,也正是因为这些,他对这位下属诸多爱护纵容,但只言片语拼凑出的形象与对方只对自己展现的一面是不一样的。
他注视着她烛光下卷翘的睫羽和柔和剪影,两次死亡带来的愠意莫名散了些。
訾灵身上没带武器,她在屋里翻了翻,找出一个钉耙。
“殿下。”她舒展着独属少女的纤细身形,用力撑着比她还高的钉耙,认真地说:“我们杀了那个重刑犯吧?”
她只是冷静,可不是不记仇哦。
·
雨夜,嘶哑的声音,冒雨前行的男人。
訾灵举着钉耙躲在门后,准备对方一进门就一钉耙下去!让他也尝尝死到临头的滋味。
魔神表情微妙,目光在沾着泥的大钉耙上流连很久,最终还是选择纵容她。
他的心情似乎比刚醒来好一点,甚至訾灵觉得他目光挪移间,有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次开门的是魔神。
暗纹在他的领口处流淌,宽腰带收出劲瘦的弧度,利落的裁剪衬得他清俊逼人。
戴着手套的指尖斯文地搭在门栓上,无声地轻点着,他扭头朝她挑眉。
……有一种孔雀开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