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燃着熏香,春寒未退,地龙将整间暖阁烘得热气逼人,摆台上的花枝开得正旺。
素来从容温和的林三少爷被狼狈地悬挂在房梁下,他面前站着俊美无俦的黑衣青年,青年手中夹着一把小刀,随时能扎进林重明的咽喉,予以致命一击。
“承认得倒是利索,还有什么遗言吗?”魔神漫然道。
林重明试图讲和,“我的确把您的下落卖给了叛军……魔界与我大徵,一直有或明或暗的贸易往来,我能联系到魔族将领不是什么稀奇事……”
魔神道:“可出卖了孤。”
“是,草民万死难辞其咎,可惜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如果殿下愿意留草民一命,草民将竭尽所能为您分忧。”
“……孤忧什么?”
林重明完完全全是商人头脑,魔神殿下起了杀心不假,可魔界尊主的身份并不能让他在人间畅通无阻,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有林家襄助就不一样了,庙堂上呼风唤雨的簪缨世胄,能够给他提供无数意想不到的便利。
林重明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他理所应当地用利益至上的思维揣度别人。
他说完,魔神殿下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
“草民身上,带着林氏家族子弟佩戴的令牌,持有此令外出行走,可得到任何林家产业的帮助,殿下若不信草民为人,只拿这块令牌就好,林家子弟遍布天下,不会有人追究您的来历,草民也不会把令牌丢失的消息告诉家族。”
乍一听很让人心动。
林重明再接再厉:“若您还是不放心,可随意在草民身上留下禁咒,以后草民的生死,就在您一念之间!”
林重明如果死在这里,接下来半月白杨城都不得安宁,对隐藏在城中的主仆二人而言,绝对不是个好消息。林重明没有把这番酷似威胁的审度说出口,他相信不用说,对方也能想到。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但他从未想过,魔神殿下或许不是他设定里的“正常人”。
“……孤对操控你的生死,没有任何兴趣。”魔神眉梢一挑,淡淡笑起来,“不谈日后,只谈现在,你出卖孤,就得付出代价,魔界律法中,叛主罪应该处以极刑,你不是孤的属下,孤便让你死得松快些。”
林重明惊愕,“等等,殿下——訾灵!你好歹跟訾灵商量一下——”
刚好到窗外的訾灵心道:你真好意思叫我。
她绕到门口,仓促推门,“殿下——”
一声呼唤卡在嗓子眼,她愣愣站在门口,似乎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
“三、三哥哥,殿下……?”
匆匆赶来的少女似乎并不明白两人为何剑拔弩张,也不明白殿下为何将寒光凛凛的刀刃对准自己的青梅竹马。
林重明谢天谢地,长松口气,满脸写着:妹妹,劝劝你家殿下吧。
魔神目光淡漠地睨向她,“你怎么来了?”
“院外的洒扫女使被您打晕了,我想三哥哥或许哪里惹怒了您……”她在门口踌躇良久,才上前盯着他手里的小刀,紧张道:“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我!是我的问题!”林重明抢着开口,“我利欲熏心,辜负了妹妹的信任,把魔神殿下在林府的消息,高价出售给了另一方魔族势力。”
他满脸自责,惭愧压低了他的头颅,使他不敢看訾灵的眼睛,“灵儿,三哥哥罪该万死,连累了你……”
“什么……”訾灵不敢置信地掩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眼眶渐渐红了,“殿下,这是真的吗?”
魔神:“……嗯。”
“不!重明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眼中蓄满了泪,睫羽一颤,便滚滚落下。
魔神看她越退越后,快要绊到门槛,忍不住皱了下眉。
“别动。”
訾灵颤了一下,茫然地僵在原地。
约莫是她现在看起来实在摇摇欲坠,好像来阵风都能将她吹倒,魔神殿下注视片刻,声音轻了些。
“过来,坐这。”
他下颌微扬,示意面前的圆凳。
随后訾灵便坐在圆凳上哭。
“……别哭了。”一刻钟过去,魔神殿下盯着她颤巍巍的发顶,满脸不理解但是尽量尊重,“他品性卑劣,不是好人……嗯。”
訾灵哭声停顿,泪眼婆娑地仰头看他,“殿下不怪我吗?是我带殿下来的林府,而且……”
“知道你在想什么,孤不信任你,那是昨夜以前的事——”
魔神顿了顿,有些纳罕她的眼泪为什么能像掉线的琉璃珠子一样,那么多,滚圆滚圆的。
“在没查明那道印记的来历前,孤没有理由怀疑你。虽然从院内刺客追查到林重明时孤确实疑心过,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就是魔神殿下。
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从不左右摇摆,信就是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