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高门闺女,父亲乃本朝第一武将,在家中又是最小的女儿,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件胡裙而已,她又如何置办不起,不过是想着那是卫槊母亲的遗物,若能穿在自己身上,多少也算是同他的家人沾上了关系,有了羁绊。
她求而不得的,卫沅却视若平常,她怕的不止是这条胡裙,恐怕他的心,在某个她不知道的时候,也早已悄悄给了卫沅。
铃兰是她的贴身侍女,又年长她几岁,见她如此,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安抚道,“小姐,恕奴婢多嘴,沅姑娘便是再美,卫将军又岂是见色忘义之人?您和将军之间的情分,那是打小处出来的,沅姑娘进入卫府,不过数月,又是为着看病,她和将军之间只有兄妹之谊,小姐莫要想太多。”
许如月闻言,忍不住道,“可是,她身上穿着公主的胡裙呢,若非看重她,桓温哥哥又怎会允她穿上自己母亲的遗物?”
铃兰想了想,劝道,“定是太后突然下了懿旨,让沅姑娘也参加夜宴,沅姑娘从前不曾来过,想来并未预备胡服,仓促之间,将军才不得不将公主的胡裙借与她。”
许如月似是抓住了救星般,“真的吗?”
“放心吧,小姐,”铃兰笑道,“您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将军吗?他又岂是那朝秦暮楚之人。”
许如月这才嗯了一声,破涕为笑道,“那是自然。”
随着她心情好转,气氛松快下来,主仆二人又打趣了几句,方才歇下。却无人去想,卫槊为何会未卜先知,带着自己母亲的胡裙来参加夜宴,又如何这般巧,这套胡裙便借给了卫沅。
他心志坚定,确非朝秦暮楚之人,只不过从一开始,他的心便在楚而非秦。
次日天亮,用罢早膳,皇帝便下令拔营回宫,此次麓原围猎亦算是圆满结束。回宫之前,皇帝听闻了昨日夜宴射柳之事,不仅厚赏了卫槊,便是陆行之,也一并得到了诸多赏赐。
皆大欢喜,似乎已是最圆满的结局,然而只有皇帝身边的近侍郑监才知道,陛下在得知陆行之连中环靶黑十之后的惊讶和愤怒——陆行之败给卫槊不假,深藏不露却也是真,他和他的父亲郕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究竟意欲何为?
回程的路上,因着此行的目的已达成,沚汀的心情比之来时的不安迷茫,已是轻松了许多。卫槊已提前禀明皇帝和太后,是以他们不用跟随大部队,得以轻车简从踏上回程。
一路上,卫槊策马陪伴在沚汀的马车旁,同她讲述着路上的风景。
他记忆力甚好,便是连多年前在某座亭子里避过雨这种小事,亦能记得一清二楚。当他讲到自己在大雨里淋成落汤鸡,在亭子里想要生火却差点将亭子点燃时,沚汀只觉有趣,那时的卫槊,顽劣不啻于自己,想不到年少成名、稳重如他者,亦有如此不堪之时。
她低头浅笑,看在卫槊眼里,却是娇弱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百转千回,惟余一人。
只恨归途太短,只叹相逢太晚。
抵达卫府时,天已擦黑,沚汀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府门两旁挂着的红色灯笼,在这寒夜里,晕出一股浓浓的暖意,竟带给人几分归家之感。又英迎了上来,同卫槊拜谢了几句,便搀着沚汀回到自己的小院。
一路舟车劳顿,沚汀腹中早已饥饿,又英端上准备好的吃食,伺候着她用过膳,方才让她歇下。次日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又英笑道,“这可怪不着我。昨日您睡下后,将军特地交代过,说您在麓原这几日,甚是疲累,让您好生休息,万勿打扰,将军的话,我岂敢不从?”
沚汀无语,“说的是。那你究竟是将军的丫鬟,还是我的丫鬟,他的话你惟命是从,我的话你便视若耳旁风?”
又英忙赔笑道,“小姐莫生气,奴婢同将军想到一处的,原是想让您好好休息,看您睡得这般香甜,又怎么忍心打扰?”
沚汀向来便是吃软不吃硬,见又英服软,亦不好再追究,只好转而问道,“将军呢?”
“他一早便去校场了,”言罢,又英忽又抿嘴而笑。
“你笑什么?”沚汀奇道,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非也,”又英道,“只是您方才的问话,便好似老爷夫人在世时,每日晨间都有的对话一般。”
这话一出口,忽觉不妥,忙噤了声,只拿眼神偷偷去看沚汀。
“又英,”想到夜宴上许如月那深情迷恋的眼神,便似胶着在卫槊身上一般,她叹道,“将军对我们极好,但卫府始终不是我们的家,既不是自己的家,便须时刻记住谨言慎行,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似方才这般言语,日后莫要再提,”她思索片刻,“恐怕不日,卫府便要迎来女主人了,你这些话,本是无心之言,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会给将军、乃至未来的夫人,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这话可当真?”又英不由惊讶道,“将军要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