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的放下那枚镇纸,继续听着宋渊述说朝堂之事,直至同他交待了几句后,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今日府上可有人登门拜访?”
听他如此询问,沚汀心下一跳,虽然明知宋渊对于她的拜访应是毫不知情,却还是害怕陆行之有所察觉。想到数日前二人于颜府的争执纠缠,恐怕此刻她在陆行之的眼里,已是不折不扣的寡廉鲜耻之人。
宋渊听他突然间如此发问,只当他是怕泄露行踪,引人生疑,忙道,“世子放心,今日府里并无人来访。此间是老夫书房,平日里更是看守严苛,若是有何异动,丁宣必会报于我知晓。世子在此同我议事,安心便是。”
陆行之扯了扯嘴角,上扬出一道景致的弧度,却也并未拆穿他的刚愎,只追问道,“便是女眷也没有吗?”
宋渊闻言愈发纳罕,不由得迟疑起来,女眷来访,当是走了后院的门路,又怎会涉足他的书房?
他揣摩不透陆行之的用意,只得如实答道,“若是有女眷来访,当有夫人或者小女作陪,老夫一向不问内院之事,属实不知,还请世子见谅。”
陆行之知道再问下去,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便不再言语。他同宋渊都是谨慎之人,即便在他的书房,二人言谈之间也并未泄露任何机密。他并不担心屏后之人听到了什么机要之事,眼下他更好奇的,是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不说话,宋渊亦沉浸在方才的问题之中,书房之内,一时间静默无声。
沚汀看不到他二人的表情,耳畔只余一片寂静,内心万般焦灼,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藏身之处就要暴露,又担心宋霁兰此时返回,当众拆穿她的把戏。
陆行之轻咳一声,打破了房间内的沉寂,宋渊被这一声咳嗽打断思绪,回到当下,方想起今日还有一事——因着他自己生辰将近,连日来收到不少地方官员的供奉,其中有一件来自南海的珊瑚摆件,通体晶莹剔透,真真世所罕见,念及郕王远在凉州封地,终日与大漠黄沙为伴,便想将此物赠与郕王殿下。
然他又吃不准此举是否合郕王之意,便想着先让世子帮忙参谋一二。念及此,他转身便要往博古架走去。
眼看他离那扇屏风越来越近,陆行之叫道,“宋大人。”
宋渊回头,却听陆行之道,“我突然想起有一件私事要禀报父王,须得立马休书一封,不知可否借贵宝地一用?”
宋渊忙道,“世子言重,既是急事,那便耽搁不得,殿下但请自便。书房里一应物品俱全,老夫便不打扰殿下,先自离去了。您若有所差遣,丁宣便候在门口,世子只管吩咐便是。”言罢,也不敢多做停留,便先行离去,珊瑚之事,只能暂且按下不提,另寻机会。
宋渊退出之后关上房门,不忘叮嘱丁宣小心看守,除非世子应允,否则任何人不得出入书房。
偌大的书房内,此刻只剩下两人,一个隐于屏风后惴惴不安,一个坐在书桌前洒脱悠闲。
书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陆行之似是有意戏弄她,故意不发出丁点声响,想看看她还能忍耐多久——他却不知,一抹浅浅的笑容早已爬上嘴角,他的眼里,除了戏谑,竟还潜藏着几分隐隐的期待和欢喜。
沚汀强自忍耐了好一会儿,还是不闻其声,心里猜测陆行之是否如他所言,正在起草给郕王的去信。她实在担心宋霁兰此刻回来,便想看看有无机会可以偷偷溜出去,好再做打算。
她凝神敛气,将头慢慢探出屏风,视线刚一触及书桌,便看到陆行之一脸好笑的盯着她,似是等待良久。
她的脸上飞速漫上一层红晕,额头鼻尖也沁出汗来,一刹那心里涌上诸多复杂的感受,仿佛小孩子被大人拆穿无聊的把戏,羞赧有之,恼怒有之。
看他的样子,明明早已发现了躲在屏风之后的她,却一直不肯挑明,分明是等着看她自曝行踪、当众出丑的那一幕。
“我竟不知,世子还有猫戏老鼠的嗜好。”既然已被发现,她索性不再遮掩,连同心底的怒气,一并发泄了出来,更是连问候也没有一句,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
陆行之见她这幅样子,只觉有趣,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却还如此振振有词,先声夺人,仿佛他才该是受到惩罚的那一个。
多年前,也是在颜府,也是在这样温暖的午后,他也遇到过一个这般蛮不讲理的姑娘,他以为她是他的救赎,却没想到在不久的以后,成为他最深重的苦难。
“哦——”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听起来像狐狸般狡黠,“那是我让你躲在屏风后的?”
她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气鼓鼓的盯着她,莹润的脸颊涨得通红,秀气的鼻翼不停地翕动,仿佛在宣泄着主人的怒气。
陆行之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生气,她也是很美很美的。
“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他好整以暇道,“你告诉我为何要躲在那屏风之后,我便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她问,“我还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