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娘子爱热闹,花都没她身上穿得娇艳。不光脑后戴着小金冠子,爱俏赞了团新鲜的碧桃花,一身绛紫色百蝙绸底四时花卉纹的褙子罩在外面,缘边裁得宽阔,密匝匝绣着各色花卉蝴蝶,海棠丁香、玉兰桃李,一阵风儿刮下来,松花绿的宽褶百迭裙吹开一点,身上是清淡雅致的丁晋公清真香,“四两玄参二两松,麝香半两蜜和同,丸如茨子金炉爇,还似千花喷晓风。”
春天来了,大家对冰人都和和气气的。春天是桃花开的季节,也是小郎君小娘子们最适宜嫁娶的年月。
祖母笑吟吟地迎上去,亲自接过唐大娘子的手,携她上堂,边走边道,“难怪昨夜灯花炸了两下,我只料是个好兆头,今日便把娘子盼来了,快与我到阁子里吃茶去。”
剩下姊妹几个眼观鼻鼻观心,踌躇在原地。
娘娘原本脸上还挂着几分笑,见祖母待唐大娘子热络,笑意挂着也不是不挂也不是,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末了先问虔意,“送过二哥了?”
虔意点头,吓得什么玩笑心思都收起来了,唯唯诺诺道,“送过了。娘娘嘱咐的都与二哥哥交待过。二哥哥请爹爹娘娘放心。”
一辈子养了儿女几个,为人父母总觉得做不够一样。明明那时候把他们抱在怀里,襁褓里的婴儿一只手都可以揽得住,便以为日子一直会这样。没料想岁月总是走在人的前头,一展眼都养到了这么大,奔前程的奔前程,离开家的离开家,眼下又得筹措起谈婚论嫁。
虔意以前并不讨厌这位大娘子,觉得她为人风趣和善,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张笑脸,和和气气的。她一坐下就有话讲,有故事,说起小郎君小娘子们相处的趣事,逗得人好一阵发笑。
虽然她在脂粉队里是胆大的头一个,敢大放厥词,并不避讳什么男女之事,可是真落到自己头上,便有种茫然且如坠云端的感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轻轻巧巧就能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牵扯到一起,往往更靠冰人一张嘴来说合,一套繁冗的章程走下来,不到新婚之夜是不会见面的。可是平素根本没有交情的两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捆绑起来过日子,这算什么!
何况男子有几个是好的,不说那个狼心狗肺的陶三郎,单说那个什么狗屁宣国公,表面上的确是一表人才,斯文矜持得要命,背地里又是个什么模样?半道上把人拦下来,高傲得跟只大公鸡,借着提灯认路,心里都是乌烟瘴气,还有那个荷包……简直是个混蛋玩意!
孟夫人见她只顾着低头说话,耳尖却一点一点地红了,心里反倒好笑,也稍微和霁了低郁。
她素来是个很有主意的,自然也知道唐大娘子此番来的用意,彼此都心知肚明,说起话来就不会因为遮遮掩掩而互相猜度,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左右儿女都珍重,到了该婚配的时候,父母子女一场,幼时尽心呵护提携,长成到这个地步,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替他们把关筹谋,最好能找一位彼此心悦又品行端正的郎君,替自己回护好她的余生。
于是对她们姊妹道,“都随妈妈们到屏风后等着吧,孃孃与唐大娘子说话,你们听着就是,万勿吵闹失了规矩。”
阁子里开阔,硕大的纱料花梨折枝屏风轻轻巧巧隔开两头,姊妹几个便两两围坐在屏风后的罗汉榻上,娘娘已经笑着亲自递果子进去,惹得那唐大娘子又是客客气气好一阵推阻谦让,好容易坐定了,才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
“刚从伯爵娘子家说话回来呢,早听说老太太到了中都,做后生的合该早日拜会,还请老太太宽恕我的不周。”
祖母说不碍事,语气难得的亲切和悦,平和地谈起这件事,免得彼此都有所顾忌,说起正题来束手束脚,“看这满眼的喜气,不用猜也晓得是永安伯陶家了。伯爵娘子好?”
“要说气色好、有喜事,今日再威风也不过是伯爵娘子了!这不刚传胪,她家三郎是官家亲点的探花,说话间天使便来传恩旨,大长公主替宜春郡主请了个好郎婿,又是在金明池边摆宴的时候亲自提的,官家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虔意隔着屏风都听见了,提起这个往往要生气,今日却生不起来,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子低沉的寥落,转而怅然看向花窗外的长天。
屈指一算,薛娘子离开中京也有数日,不知道她风帆路远,今春过得好不好。
祖母笑着颔首,“家里儿郎争气,为人父母的自然跟着荣耀快活。官家得了贤俊,朝廷又添栋梁,伯爵娘子之喜是家事,官家和悦却是国事,大娘子乘着伯爵娘子的喜,往咱们人家分一分福气,这很好,但说话里,毕竟还是要向尊者敬一敬。”
唐大娘子这才品咂出自己说话不妥,好在并没有串太多人家,又是心惊又是感佩,忙敛了眉目,恭恭敬敬地道谢,顺手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拍,“哎呀!我这一张没分寸的嘴!若非老太太提点我,指不定又要四处胡说。那真是失了大礼!”
不过这件事只是个引子,之所以要迢迢往郗家来一趟,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