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已走远,虔意尚在回神。郗敦也不着急,掖手站在一旁等她,锲而不舍地循循善诱,“那可是新鲜的梅花牛乳糕!一年也就这时节才能吃上一口。正好今日下雨,排队的人应该不是很多。”他笑弯了眼,“真的不吃?”
虔意回过神来,不知怎么,越发有些低落。踢了两脚裙边的泥,闷闷道,“今天不想吃。”她提着裙子往前头走着,顿了顿又回过头说,“哥哥,等咱们到了之后,我就在外面等着,我不进去成不成?”
郗敦觉得很有趣,“怎么?你今日扭扭捏捏的,未必那宣国公会吃人?”
还好她走在前头,身后的人才看不见她正将一张手帕绞得皱巴巴的。她左思右想,这种事情,怎么好说的出来!
虔意只好尝试措辞,“这不是男女有别,爹爹时常这么教我。”说着竟有些失落,“若是今早爹爹在家,我就不用去了。”
说到底还是使小性子,平常有爹爹娘娘回护她,所以把这股早晨的闷气撒在素未谋面的宣国公身上。本来天气就阴沉,胡思乱想堵在心里,倒对身子不好。
郗敦有意逗她开心,故意把调子提得高一些,“你不戴幕篱少在外面乱跑过?蒙得过爹爹娘娘,何苦来蒙我。”他不为所动,快步追上她,“哎!你走慢一点。你哥哥他老了,你稍微尊些老行吗?”
“你怎么不拄个拐呢!”虔意皱起眉看向他,脚下还是很乖觉地放慢了几步。
倒不是见不见外男的事,如今民风开放,便是不戴幕篱去见,也没什么。何况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东京城的女子们相携出游,谁管你戴不戴幕篱。
她怕的也不是这个,而是那宣国公私德委实不好,他们此番前去拜见,本来就是祖母临时起意,有没有正式递帖子尚且不知。若是这么进去了,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不说别的,坏人好事,终归不大好么……
她努力描摹着,“‘美人帐下犹歌舞’,有这么句诗吧?那宣国公是粗人一个,军中来的。他要是不知道今天有客登门,青天白日野马脱缰……哥哥你懂的吧。”
郗敦眯起眼,十分纯良,只重复她的话,“来往酬答,不越三日。公府整肃,他不是没有值差,也不是没有公务。青天白日,我懂什么?”
虔意马上老实了,“好的大哥哥,我去。”
郗敦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年轻姑娘的心思细腻,往往容易自寻烦恼,他忖了半日,只说:“别想太多。”
马车到了国公府前,这附近都是宗亲显贵住宅,格外规整庄穆些。郗敦先下车,伸手敲了敲车壁,虔意磨蹭了一会儿,这才在素荣的搀扶下,慢慢悠悠地挪腾出来了。
昨日来家三多已经在门边候着了。他面上虽然笑得很殷勤,其实心中慌得很。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正经主人就那么一个,别的勋贵人家,正门的家童,厅堂料理的使女那是样样齐全。自家这位就不一样了,因为在军营里待过的缘故,凡事不爱拖泥带水,一应以节俭利落为上,何况家中平时也没什么来客。所以除了几个必要的小厮内侍,甚少买使女。家里人丁,委实有些稀少,比庙里和尚还少。
今儿公爷前脚才到家,后脚郗家就来了人,里头估计正着急忙慌地换衣裳。这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事情,无亚于唱一出空城计。
三多举着伞迎上去,摆出一道阳光普照的笑,故意放慢了语速,放慢了动作,加重了情感,能拖延一分是一分,“这雨下得,大!舍人与小娘子,仔细脚下!”
这声调,这动作,这语气,郗敦心里愈发觉得这位国公深沉。毕竟是如今官家跟前的红人,又在怀远立了战功。从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武将不比文官,世人都说武将憨直,其实未必,尤其是坐镇的主将,运筹帷幄之间的城府与算计,不必在朝堂上少。
无论这位公爷是给下马威,还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慢,既然是代祖母父母前来拜见的,小辈儿的式样就要摆好。郗敦客气地朝三多拱手,“今日冒昧来拜谢公爷,不知公爷可在家中么?”
朝雨急促,他半边袖子上水迹淋漓,跟在他身后的虔意,裙摆也少不了沾染上污渍。这是她开春新做的缃色罗裙,预备着过几日十五灯会上穿出去的。今日是因为第一天给祖母晨省,才十分庄重地取出来穿上。想到这一层,原本就被雨淋得乌糟糟的心情更加烦闷,甚至很有些委屈。
三多说在家呢,往里比了比手,“舍人与小娘子,快请进正厅说话吧,公爷正等着呢。外头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多佯佯在前头引路,每一步都放得很慢。过往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显得寂静萧肃。天色昏昏,更看不太清庭内景致,只能望见飞檐与楼阁大致轮廓,涌动着轩峻雅致的森然气度。亭台寂寥,东京人家惯用的深檀木色梁柱在灯光辉蔚下默然无声,与整座门庭一同沉没在深冬。
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往不好听说,简简单单,人烟稀少。百步之内,只见啼鸟。
他们绕着游廊走下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