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后十三年,重华殿。
缟素灵幡,满庭肃杀。
卫后的梓宫已停灵满二十七日,明儿一早便要被送入吉壤,万世永安。
在重华殿西配殿,还停放着另一具棺椁。
黑漆金纹,甚为端贵。
卫长熙抱膝蹲坐在香案前,跟刻着自己名讳的檀木牌位大眼瞪小眼!
太皇太后终究不放心她,临死前下了道遗诏,命她陪葬。
她明明已经喝了鸩酒,毒发身亡。
这缕魂却至今不散,困囿在这西配殿之内。
卫长熙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也不知道这种境况会维持多久。
百无聊赖之际,一个穿着丧服的小宫女抱着几大摞纸钱走了进来。
卫长熙顿时眼前一亮,就着席地而坐的姿势往香案一边挪了挪,让出烧纸钱的空地儿。
这小宫女不知是为了壮胆,还是天生嘴碎,打从被派来给自己烧纸,一张小嘴儿从头说到尾,就没停过,从宫里说到宫外,倒还真有些做说书人的潜质。
托她的福,卫长熙知道了不少自己死后的事态发展。
果然如自己所料,长信王和广平王并没有遵照太皇太后的遗嘱,牢牢掌握住禁军和京军的兵权,皇室诸王纷纷起兵,勤王大军已然重掌京都及京畿防务。
卫氏全族,危如累卵!
那又如何?
卫长熙全然冷漠地撇了撇嘴。
生时,她便已孑然一身。
此刻,她更是死后一缕孤魂。
卫氏即便九族皆诛,又怎样?
皇室苦卫久矣,百姓们恐怕也只会拍手称快,大道一声:卫氏猖狂,活该有此报应!
“听说,宗老们商议后决定派人去请宁王回京,大家都在猜,这是要立宁王为新君的意思……”小宫女跪在灵前,守着火盆一张张烧着纸钱,喃喃低语细碎念叨着,似有无尽的耐心。
宁王……周怀倾……周十四……
卫长熙闻言挑了挑眉。
选他为新君,皇室宗老们总算长了回眼睛!
听闻他那表妹去年小产,不然他就有长子了。
若如此,胜算应该会更大些。
不过没关系,卫家倾覆在即,待废了卫婠这个跋扈的宁王妃,他和他的表妹定然还会再有更多的孩儿……
周怀倾的儿子啊,不知道会不会长得很像他……
檀香和烧纸钱杂糅的熟悉气味中,卫长熙渐渐如入睡般模糊了意识。
无人能看到,她的身影又淡了几分,几近透明。
卫长熙是在激烈的兵械打斗中醒过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纳闷鬼魂也需要睡觉,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如果说变成鬼之后有什么优势,除了超脱吃喝拉撒这等俗世所需之外,最显著的好处,就是夜里看东西也一样清晰。
所以,眼下的情形,是有人在抢自己的棺椁?
以太皇太后的胸襟,不放心她活着,但死后的哀荣应该不会吝啬,陪葬品什么的,肯定丰厚。
可也不用这么心急吧,好歹等明日她先埋了再挖呀!
那时候还能再多捞点儿墓室里陪葬的明器呢。
卫长熙纸片儿似的趴在自己的棺椁盖上,翻着白眼腹诽。
她的棺椁虽然看着不太大,但内棺和外椁都是纯楠木打造,外椁的四周内壁上还镶嵌着玉片,再加上内棺和外椁之间的缝隙里用来压棺的陪葬器物,和......她的尸身,重量其实并不轻松。通往皇陵这一路上,起码得四驾马车载行。
如今,只用三根枕木,六个黑衣人就抬着她的棺椁一路健步如飞。
以往,只听过有人晕车,有人晕船,晕棺材,她卫长熙恐怕是上天入地独一份!
途中换了班人手,天际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棺椁终于停了。
晕棺材晕得险些魂飞魄散的卫长熙苟延残喘地从棺椁盖上爬坐起来,看清眼前提着铁铲从坑里爬上来的男人,又惊得险些原地魂飞魄散!
周......周十四!
怎么是他?
怎么会是他!
卫长熙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幻想过与这人再次见面的情景,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以眼前这种方式。
大俞最最“安分守己”的藩王,竟然在太皇太后入葬当日劫掠殉葬棺椁?
这种事,说出去鬼都不敢信,而周怀倾偏偏就做了!
震撼,无以复加。
这么些年,为了让太皇太后“放心”镇守七大边镇的塞王,尤其是宁王,卫长熙绞尽脑汁“出谋划策”。
难道,周怀倾不惜冒险长途奔驰入京,就是为了赶在自己入土之前报仇解恨来了?
且不论心眼儿小不小,选在这个时候冒险进京,周十四会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