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渐西斜。
吴氏步伐略快离开老三家,冲着自家房子回去,进去后走了几步,对着院子里踢鸡毛毽子的林思梅道:“梅儿,你帮娘去鸡窝里捡上几个蛋放厨房里。”
想了想,又道:“捡完蛋再去你三婶家借颗葱哈。”
林思梅闻言应和,放下毽子转身去鸡窝。吴氏去了堂屋,从桌上的油纸包里抓了把瓜子和饴糖,走进东屋关上门。
屋内,虚岁十四的林思芸瞳仁莹白,眼尾上翘,文文静静的正拈着根绣花针缝补衣裳,不知想到了什么,指尖被针刺到,流出几颗鲜红血珠来。
吴氏看着眼前和她那死去的娘有着相似眉眼的大女儿,郁气消了大半。踱步到林思芸身侧,见她愣愣出神,丝毫没注意自己进来了,于是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芸儿?”
林思芸反应过来,摩挲下指尖,侧过身子望着吴氏,“娘?”
吴氏将瓜子和饴糖放在桌上,“来,芸儿,这是仲义带来的好东西,尝尝。”语气软下来,又冲女儿道:“这不娘来问问你,你觉得他怎么样?”
林思芸垂眸看着手中衣裳,“娘,女儿不想这么早嫁人。”
吴氏笑笑,“没让你今个儿定下,明个儿就成亲,娘还得留你两年呢。”
“那还是县里人家,娘瞅着他看上去挺老实,指不定是个会疼人的,你嫁过去日子不差。”
林思芸微微摇头,“娘,我还不想…”
吴氏看女儿还是不愿意,略带着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现在不定下,到时候再找哪还有好人家给咱留着?你爹虽然也能农闲时能接几个木活做,但到底还是地里刨食的,再给你找个家里过得好的不容易。”说着说着深深叹口气。
这两年粮食收价低,田税还要收走一成半,村里的细致木活都是先找公公林大江的,公公忙不过来才找孩子他爹做,因着是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少收上好多个铜板。
得亏她们这儿不在北方边城,听游走南北的货郎说那边儿不光有田税,男人还要上战场呢,人完整的去,回来缺胳膊少腿的,哭瞎了多少妇人。
日子还是得舒坦的过,才好。
但,
“娘,我不想要这门亲事。”林思芸执拗摇头。
吴氏恨铁不成钢,口中你你你的指着林思芸,“娘这都是为了你好!”
林思芸依旧摇头,“娘,我不要嫁人,不要嫁给他,定亲也不行。”
“你个手里握不住沙子的,再想想吧,左右还有个几天。”吴氏忍住怒气,跺了下脚,转身离去。
今天见林宇柳不在,吴氏没直接答应,但态度摆给人家看了,约了七天后给媒婆回信。
林思芸看着吴氏的背影,咬住下唇,摸了摸衣襟里挂在脖子上用红色绣线串起的漂亮贝壳。
*
林思虞将新摘的几棵小葱递给林思梅,“二堂姐,给你。”
林思梅接过,道了声谢正要转身走,就听林思虞小声问道:“二堂姐,二婶回去是不是脸色不好?”
林思梅环顾了下四周,“对,我娘脸色可差了,把我支走跟我姐单独谈话去了,我知道,我娘是想让我姐与那人定亲。”
“唉,大堂姐她…”
林思梅声音小而细,“我觉得姐姐肯定不会同意,娘太霸道了,今天若不是我爹不在,她那冲动的样子,我看着怕是就要定下了。”姐妹两个人都是睡一张床长大的,平日里大多都是姐姐照顾她,她们感情深厚,她也知道姐姐的小秘密,懂她不会同意。
林思虞小声提醒道:“这话你别在二婶跟前说,二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嗯,我知道。”林思梅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笑。
许氏准备去做晚食,刚出门就见菜圃地垄上站着俩一大一小两个豆丁在小声嘀咕什么,不免笑道:“你们俩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林思梅听到三婶的询问,对着林思虞使了个眼神,林思虞接受到,将眼睛弯成月牙,咧开嘴,婴儿肥的脸蛋挤出一个梨涡来,“没什么呀,娘,而且悄悄话之所以叫悄悄话,就是不能让旁人知晓的,你别问了。”
许氏错愕,“你这小鬼头,真是说不过你,不问了,娘去做吃食了,你一会儿送完你二堂姐后,去把碗筷放好,不用关门,估摸着你哥哥快从学堂回来了。”
“知道了娘!”林思虞大声回道,接着挎上林思梅的胳膊,二人出了院子,林思虞站在门槛上,嘴巴贴近林思梅的耳朵,“二堂姐,我说的你可记住了?二婶向来说一不二,脾气最不得激,你跟大堂姐说,别硬刚她,你也别跑到二婶面前添把柴,让二婶觉得两个女儿都不听她的,激的她直接拍板可不好。”
“我看二婶也是在乎大堂姐的,只要没惹急二婶,二婶也不会强行逼着大堂姐同意,她就是嘴巴硬。大堂姐不想要这门亲事,就一个字,‘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