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
成王府的白玉兰开得正盛,引来几只巴掌大的小雀儿在枝桠间叽喳。王妃的陪嫁丫环绿萼匆匆而过,对玉兰树下扑蝴蝶的小猫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这猫平时被团宠惯了,很少见到无视它的人,很不服气地喵喵叫了两声。
绿萼走到王妃的书房门前,轻手轻脚地扒拉开一条缝,扫了一圈没看到王爷的随侍,这才大胆推门进去。
书案前,一名雪肤乌发的少女正在全神贯注地习字。青色丝带在发髻上绑出花结,和青色衫裙上的纹路相映成趣。
“你果然在这里。”绿萼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找不到你。”
女子的头未抬手未停,只是运笔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王府就这么几个地方,我能去哪儿?”
绿萼轻哼一声:“你最喜欢出门,哪儿闲得住。”又探头看看纸上的墨迹:“习字倒是从来没有停过。”
女子把笔放在笔架上:“姐姐不是专程来看我练字的吧?是谁又惹了什么麻烦找我支招?”
绿萼慌忙摆手:“这次可不是我。是前院的丫头小诺和小莲,惹了丞相家的表小姐,人家点名说让她俩的主子去赔罪。”
女子本来还有几分笑模样的脸瞬间拉平了:“王府就王爷一个主子,让她们找王爷去。”
绿萼走过来拉她的手:“好青竹,哪儿用得着王爷啊?你就假装是王府的表小姐,应付一下得了。”
绿萼刚才走得急,还带着一身热气。她把暖意覆在青竹手上:“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扮过,都很顺利啊。都是王府的人,你就再帮一次吧。”
青竹没拂开她的手:“你也说是以前了。以前我不管多任性,闯什么祸,都有王妃护着……”她的声音渐渐暗了下去:“现在王妃不在了……”
绿萼抬手去顺她的背,才一个月功夫,这个小丫头就瘦了那么多,脊背骨都硬硬地有些硌手。
她和青竹都是王妃的陪嫁丫环。
王妃比自己大九岁,和自己只是主仆之谊;比青竹大十九岁,几乎是把青竹当半个闺女养。也难怪王妃都去世一个月了,青竹还是提起来王妃就眼中含泪。
王府外的破事儿绿萼也不想管,但是那个小诺,是新进府的侍卫小柳的妹妹。
她和小柳郎有情妾有意,虽然还没捅破窗户纸,但是眉目传情心知肚明这种程度肯定是有的。更关键的是,小诺惹事儿是因为哥哥小柳说要讨好心上人,小诺就自告奋勇帮哥哥去买胭脂。结果在胭脂铺里为了一盒胭脂和丞相府的人起了口角,还弄坏了东西。
归根结底和自己有牵连,不管说不过去。
不过自己没那个能力,得求青竹。
几年前都城小姐圈莫名有了这个风气。下人们有了争端,还得主子们出面喝个茶吃个饭客客气气赔个不是,要不然就觉得是对方下了自己面子。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打狗还得看主人。
其实大多是达官贵人的远房亲戚在自家府里没地位,才在外面找存在感。各府上正经小姐倒是不太讲究这个,捎句话送个礼盒事儿就过去了。
府邸大下人多,以前遇到这种事儿王妃就直接让青竹去了,假称是王府表小姐。
青竹去应付这种事儿不在话下。她虽然是个丫环,但是王妃多年的精养和教诲,让她的气质不输任何一户大家闺秀,所以在外从未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和丞相府的纠纷不能置之不理,绿萼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以前府里的下人遇到麻烦都找青竹,青竹也都是二话不说就帮忙解决了。绿萼一直觉得这是青竹的本事,完全忘了是背后有王妃撑腰。
如今王妃不在了,不管以前怎么受宠,如今的青竹在王爷眼中,最多也就是个稍微与众不同点的丫环,就那还得是念着王妃的旧情。
如果青竹帮忙冒充主子,如果事情不小心败露,那结果肯定是轻则家法伺候,重则……发卖?
想到这儿,绿萼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和青竹相识多年,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断不能把她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绿萼缓了口气:“是姐姐思虑不周,说的话为难你了。”怕青竹心理有负担,她又连忙补充,“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快练字吧。”
她假装淡定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本摊开的字帖:“这本是新的吧,我没有见过。”
青竹应了一声,又停了片刻,道:“姐姐让小诺去传个话吧,明日正午,七珍楼。对方同意的话再让小诺去七珍楼定包房,雅阁和礼阁都行。跟掌柜的说是我定的,要几个招牌菜让他看着上。”
“为什么?”绿萼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回来了。
青竹淡淡一笑:“我刚才不愿意,是因为我和小诺不熟,没必要为她冒险;现在愿意,是因为这事儿多少和姐姐有关。”
绿萼又感动又疑惑:“你怎么知道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