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长剑,在插入天牢墙壁中的一瞬,便碎成一地的粉末,再无法复原。
也是从那一刻他才知道,云泥之别的真正含义。
普通凡人终其一生放能够到的位置,只是这群上神最看不起的奴隶罢了。
洛苡笑够了,喘着粗气道,“那时我觉得你很奇怪。怎么会有一个人因为恨我,恨到成神追到天牢还不罢休呢?”
“恨意和爱意一样,都是最难平的东西,至死方休。”易寒淡淡道。
从找到楚日半的那一刻,他开始懂了,仇恨和爱情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他的恨意从洛苡身上转到神界。
爱意从叶晚嘉转到楚日半,兜兜转转,始终爱的是同一个灵魂。
因果轮回,执念终有回想。
“嗯,这也是我选你的原因。”洛苡出声道,“至少你,不会轻易放弃。”
她抬头看着墙壁上方唯一透光的角落,那里月光洒落如白银般纯洁。
她低声道,“婚期,就在明日了吧。”
易寒侧头看着墙壁上的笔画,“嗯,是明日。”
“加油。”洛苡轻声道。
若一切顺利,明日,便是她的死期。
易寒的声音从隔壁穿透而来,他说,“我会的。”
*
同一片月光下,楚日半坐在屋内,捧着嫁衣安静地绣着些什么,神色无比专注。
在凡间时,她曾听人说过,灵魂会和濒死那刻的打扮一模一样。
明日,她便要穿着这嫁衣赴死。
若传言没错,她的灵魂也会穿着同样的衣服游荡漂泊。
她想在这嫁衣上,写好念着的人,认清回家的路。
楚日半在凡间时,从未做过刺绣。
而今,她捏着针,在袖口一点点缝上数个文字。
楚日半、易寒、雪玥、叶阳。
这些人是她活在这世上的最好证明。
若灵魂散去,她希望自己,至少还能记得他们。
她缝得七扭八歪,针脚乱得深深浅浅,却认真极了。
直到那针线绣成的文字完成最后一笔时,她有些倦怠地抬头,正看见外面初升的朝阳。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楚日半靠在床边,望着数个捧着水盆凤冠匆匆而来的小侍女,第一次感到解脱。
她听话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被盘起精美的发髻,戴上沉重华美的头饰,被画上美艳动人的新娘妆,她只是看着,没再做出任何反抗。
她被众人簇拥着换好嫁衣,拥上喜轿。
恭贺声不绝于耳,她却在人群中听到些不合时宜的讨论声。
自从与振依定下婚约,不论走到哪,她都是话题的核心,永远逃不出去。
“我听说她之前吵着闹着要退婚,怎么如今这么听话了?”
“那可是嫁给上神啊!谁不心动啊!估计前面就是装下矜持演个戏吧。”
“也是,我听说,神名册里已经把她升为上神了。羡慕啊,这命也太好了!”
这些低声细语顺着窗户落在楚日半的耳畔。
音量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她听见。
她面色如常,指尖摸过袖口里的厚厚刺绣,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楚日半半后仰地靠在软枕上,嘴角挂着一抹惬意的笑。
她许久,没如此放松过了。
喜轿摇摇晃晃,载着她向前而去。
她大概记得行进的方向,除了这宫宇,便到了清池,再走上片刻,便到了振依的寝宫。
楚日半心中算着距离,心跳声替她打着节拍。直到某刻,她指尖紧紧抓住袖口,猛地坐起身来。
他来了。
易寒的气息在她身旁漾开。
喜轿的帘子被骤然吹开,楚日半一把抓下盖头,偏头朝着少年微笑。
这次,他一袭红衣,束起发带,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他似高照的暖阳般,缓缓落在她身旁。
他什么都没说,可楚日半脑中却只回想着那句话。
他来赴约了。
易寒的半魂只有她能看到。
抬轿的众人被风吹得七倒八歪,缓过神时,已被定身咒束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今日待嫁的新娘,不顾众人眼光,从容走下喜轿,坦然离去。
她自己掀了盖头,脸上挂着张扬的笑意,甚至没回头看他们一眼。
“出事了!快叫振依神君来!”
少数几个未被定住的神明在恢复理智后,终于想起自己该干嘛。
神殿的守卫四散而开,一队追捕逃跑的新娘,一队转道去通知振依神君。
上神成婚之日,新娘逃跑,可是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