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祁霁默下来不说话,那边裴环之就也没想着一个身娇体贵的姑娘会对外面的这些事有所见解,他随口一提,就权当是聊天解闷:“听说价格是从大康那边涨过来的。”
裴环之想了想:“但陛下应该不会这么做。”
如今大康新帝未立,这陛下,说的自然就是祁骁了。
骤然从旁人口中听到父皇,祁霁生出几分兴趣:“你知道他?”
“当然。”裴环之笑了笑,声音很轻,“是很仁爱的陛下呢。”
仁爱?
背上的祁霁听罢不由得挑眉。
从祁霁的方向俯首去看,身下的少年肤色白皙脖颈修长,略显凌乱的发间映出一张朝气蓬勃的脸,此刻这张脸正因持续攀登浮出浅红,被林间熹微的日光一照,就更见得莹粉剔透如天山映雪,其上眉峰微弯,眼尾温软,竟真带着层层真挚笑意。
祁霁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你可知大康的百姓是怎么谈论他的?”
世人都说明豫皇帝是刚愎自用有勇无谋,做太子时一意孤行,在莲花山大战三年铩羽,后面刚一继位就大肆垦荒,鼓励大康全境百姓耕种,致使五行八作被尽数荒废,再后来在政十五年,那更是优柔寡断,有德无才,实乃昏君。
“不知道。”就听裴环之又笑道,“可为什么要听别人讲?”
没想到千里之外竟还藏着父皇的如此拥趸,祁霁有些啼笑皆非了:“不听别人讲,那你见过他?”
“也没有。”裴环之应的理所当然,“但陛下对天下百姓都有一饭之恩,不是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祁霁恍然过来。
乾元末年藩王作乱,天下动荡又逢蝗旱,乾元皇帝于内忧外患下撒手人寰,第二年祁骁继位,五邦一城格局初显,战局虽稳,可九州百姓却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但若按祁骁继位时的大康国土看,此次大灾大康却几可以作壁上观——五邦一城后大康皇室所在的雍州,是整个九州中原物产最为丰厚的富庶地,纵使各地蝗旱频发,但雍州却也仍像个世外桃源。
若就这么任由外面的世道乱上几年,那敌疲我盛,十年八年后也未必不能再收复失地,于是群臣奏请韬光养晦的折子堆满了金晨殿,可刚上位的明豫帝却不这么想。
他不仅力排众议下令全国开荒耕种,又更将种出的粮食以极低廉的价格售卖给九州难民,誓要以一州之力养九州之口,带着大康百姓勒紧裤腰带过了三年,不仅令中原难民都顺利度过灾荒,更也叫那些趁火打劫的势力全都站稳了脚。
这件事给大康的本土经济和行业带来了巨大打击,更使得父皇在政十五年都不得民心,但在除大康之外的其余各地,却也不乏有对明豫皇帝感恩戴德的人——尤其是那些难民。
——可这又跟大康有什么关系?
所以真要说起来,大康百姓近十年的窘境,实际上都是拜这个明豫皇帝所赐,而济农变法说到底,也不过是祁霁在收拾父皇的烂摊子。
“那你觉得,是谁控制了粮价?”祁霁又问。
“康宁公主吧。”裴环之想了想,“陛下身体不好,听说康宁公主十二岁就入朝听政了,应当是位很厉害的公主。”
“那你是觉得,康宁公主做的不对。”
不知想到了什么,祁霁故意曲解裴环之的话,可话还没说出口,心中就突然怄起气,一向自诩沉稳持重的大康长公主头一次按捺不住,俯爬在少年背上发出一道气哼哼的声音:“太过狠毒,断了旁人的生路。”
“为什么这么说?”裴环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他看向前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几节前人经过时被踩断的枯枝上,双眼略微瞪圆几分,似是有些怔愣。
过了片刻,就转而替那个素未谋面的公主辩起白:“康宁公主也是个很仁爱的公主。”
“大康的百姓一定很爱她。”
聪明、果决、多谋、善断,执掌政事时祁霁听多了士大夫的阿谀奉承,可却还是头一次听人称赞她仁爱。
这个惯常以讽刺意味出现在父皇身上的词,没想到有一天,竟会毫无征兆地落在她头上。
祁霁被夸的冷不丁失了语,她沉默片刻,再说出口的却是:“你该不会觉得——”
“这天底下的都是好人吧?”
“为什么不能是呢?”裴环之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人活在世上,总会被一些人喜爱。”
裴环之笑的突然,胸腔发出阵阵嗡鸣,其间震动就隔着衣料隆隆笼向祁霁,他直起腰,被背在背上的祁霁就冷不防一个后仰,骤然失重下她下意识地勾紧裴环之的脖子,鼻尖唇峰就不可避免地剐蹭到少年脖颈上的绒毛。
蜻蜓点水似的,后颈处的触感如涟漪扩散全身,正朗声大笑的裴环之身子一滞,就突然噤了声。
“那你觉得,陛下和康宁公主的关系如何?”可祁霁对此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