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晋州到定州的途中,接连发生了不少的泥流塌陷。
北方原本的天气要干燥得多,但开春之后雨水过多,泄洪赶不及,多处地势低的村庄便发生了洪涝。
一路上流离失所的百姓逐渐增多,崔疏禾的马车每每经过流民堆,都会被盯上一阵,直至离开。
她们一行人身上的干粮都只够这几天的赶路,怕随意给了便会引起哄抢。
这样下去肯定不妥的。
洪涝若不重视,庄稼收不到粮,便很快会引起当地饥荒,流民会不断往南方的州郡迁移。
到达定州时,城中还未受到波及,只有城门口还堵着一些企图闯入城去的流民。
崔疏禾的马车行到城门口时,城门边上一辆古朴的马车正静待在此,瞧见了类似她的车子便立马掀了帘子。
“岁岁,那是岁岁吗?”
“岁岁都几年没回来了?你别看错了,来来让我看。”
两道端庄的妇人身影正你一言我一语的,由各自的侍女扶下车。
寻云先行下车,搀着崔疏禾下来时,不远处的呼唤便应声而来。
“岁岁……”
崔疏禾转头,眼睛顿时一亮,“大伯母、二伯母……”
崔家三兄弟,崔少尤是老大,娶了英国公府的嫡女萧念绮;
崔少桓是老二,娶的是集贤书院山长的女儿邓挽之。
大房生了一对子女,被崔疏禾年少时借了名的崔皓是为大堂兄,还有一位堂妹,唤作崔舒怜;
二房生了一个儿子,名唤崔礼,是二堂兄。
崔少琮当年娶了前朝光禄大夫之女蒋心柔,只可惜在生崔疏禾时难产而逝。
而碰巧那会新帝即位没几年,崔少琮忙于朝堂之上,便将小女儿放在了定州养着,由大房二房帮忙照看。
崔家向来门风清正仁善,婆媳间、妯娌间、兄弟姐妹间也都一派和睦。
大房二房怜惜崔疏禾那么小便母亲不在世,都待她如同亲女。
因此年幼时,崔疏禾在定州度过了欢快又受宠的稚儿时期。
崔疏禾飘在云安的那些年,每每想出城去找崔家人,可却如何也绕不开云安。
前世的萧念绮和邓挽之被贬做官奴,流放苦寒,不到两年,便接连传出了病逝的消息。
官宦家的贵女一朝从云端掉落泥潭,可想而知那些酷吏会如何对待她们。
好在,这一次她们都没事,还能相见。
螺髻璎珞,形眉端秀的是邓挽之,家中世代书香门第,她也生得一副娴静柔美的模样;
倭堕低梳髻,和颜善目、面圆丰腴的是萧念绮。
邓挽之先拭红了眼角,迎上前,紧紧握住崔疏禾的手,“好孩子,回家了,回家了啊。”
一声“回家”令她等了两辈子,崔疏禾含笑宽慰着邓挽之,却也忍不住眼眶红红。
萧念绮嗔怪地拍了拍邓挽之低啜的肩头,“瞧你瞧你,都把岁岁惹哭了。快,岁岁,大伯二伯都在家中等你回呢。”
崔疏禾让寻云带着随青先回崔府,她同邓挽之和萧念绮一辆车,也好再说几句体己话。
“三郎下狱,我们岁岁这些时日也受了苦。”
邓挽之只要想起前段日子云安接连出事,定州这边崔皓和崔礼也受了牢狱之苦。
那种以泪拭面的日子,望都望不到头,便觉得心有余悸。
崔少琮之死保全了崔家人的性命,永晋帝却没有为其正名。
定州远离云安,曾经受着崔家恩惠的百姓们还皆以为崔家人谋逆叛主,对他们仍有诸多偏见之言。
“咱以后便过自己的日子,什么王权富贵,通通不如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一向直言直语的萧念绮面上愤懑,跟着邓挽之一人一边挽着崔疏禾的手。
崔疏禾被久违的家人紧紧拉着,心中被暖意环绕。
“拖累了伯父伯母、堂兄堂妹,岁岁心中有愧。”
他们为了崔少琮,为了崔家,甘心守着定州,却没想到福未享,祸先至。
“岁岁你记住,不管别人说甚做甚,我们崔氏一族,荣辱与共,只要人还活着,便会有东山再起之时。”
萧念绮不愧是英国公之女,将门之后,眉宇间满是坚韧不屈。
百年世家的荣辱,不单单靠着一朝一官的兴亡,而是几代人不屈的意志,团结一心的拼搏。
还活着,便是有希望。可她没有了……
车子进了城,正是日落西山之时,街市的摊子都渐渐收了起来。
各家各户点好了灯笼照亮街头巷尾,也照亮回家的路。
“不说这些难受的事了。岁岁,听说你此番与李世子一道回的?”
邓挽之用帕子轻轻擦拭崔疏禾眼角的莹润,忽然转了话头,娴静的脸庞上闪着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