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飘万里,日头也露出了半边脸,街市上左吆右喝,热闹至极。
酒肆上彻夜迷醉的酒客们走得晃晃悠悠,拎着个空酒壶,朝街道中行去。
一阵阵喝马声此起彼伏,酒肆的老板望着身穿绯色、青绿色等各官员策马从皇城中行出,对着好奇的客人解释道,
“晨间这般,看来是下朝了。”
酒肆中交头接耳,两两议论着,“这几日城中人人议论这崔相的谋反案……”
有人赶忙制止,“可住嘴吧。这等事在此议论,恐金吾卫兵路过,咱这脑袋,可就不保了。”
也有大汉拍桌而起,“有什么不能说?一国之相,若真勾连谋反,怎对得起天下万民,必当人人得而诛之。”
一言落,又纷纷议论了起来。
“蠢民。一听谋反一词便翻脸不认,全然忘了当初云安城门有变,是谁一马当先,出谋划策拥护新帝?”
一位方脸的年轻小生落座窗边,紧紧攥着酒杯,脸上愤恨不已。
“释德,算了。民间百姓每日所见闻,若非街市间商户相传,便是勋贵仆人中流出来的谬言。不必为此动怒。”
被唤释德的是扬州府大都督之子,江德,字释德。
对面出言宽慰是一文人长相的男子,刑部尚书之子,薛韶。
“薛韶,你爹也没办法吗?”
刑部尚书薛澈,也是一同与崔家为前朝臣子。
本只位于刑部侍郎,后永晋帝即位后重用崔氏一族,他们这些前朝臣子也跟着水涨船高。
薛韶面容清俊,上年刚入翰林院,跟着几大学士为朝参谋。
“谁上奏为崔相求罪,谁就免职在家呆着。我老爹现在就是。你说,现在谁还有办法?”
薛韶想起自家老爹被气病,如今还在家中垂心顿足,便也深觉无奈。
江德又言,“听闻昨夜圣人急召李世子,不知是否为着崔相一案?”
薛韶握着酒壶的手微顿,“我若那李世子,便不会在此关头掺和。”
“为何?”江德不解。
“圣人前几年忽圣心宽宥,想起了被他制于赵州的李氏父子,将本应落在太子和二皇子头上的案子,皆数交予了李世子。赵州李氏恐有起势之趋,他这会为崔相求情?家族不要了?”
薛韶长叹了一声,心中不禁想起那道炫丽明媚的女子。
可惜了,佳人姿色若非有官宦勋贵的背景做靠山,沦为官奴只怕更遭祸。
*
此时的沈府书房内,气氛更是凝滞。
沈隋年过四十,依旧高大魁梧,一双精明锐利的眸子射着寒光。
下朝后回了府中,他便沉了张脸,伏手站立于书案前,将案中书册皆扫至地上。
“父亲勿动怒,圣人虽压下了上奏的那些证文,但也还未金口宽恕崔相。我们……”
一身穿深蓝色长袍衫的少年郎君立于后方,垂目而言。
话还未说完,一本册子又朝着少年的肩部摔了过来。少年不偏不倚,任其摔落至身。
“圣人前几日动了盛怒,原本待证文证人传召,便能落了崔相之罪。可怎堪堪过了一日,圣人便思虑起来了呢?”
沈隋察觉不对劲,他们为永晋帝递上了刀柄。按永晋帝对崔家的猜忌,本该尽早落罪,居然今日朝中反而让大理寺再审几日。
这案子被压下,那始终蹦跶的人,尤其那薛辙。再多加进言,可真就说不定了……
“圣人对前朝勾连之事尚且存疑。我们找寻佐证之人,或许还不足以定其罪。”
沈霂岿然未动,挺立着身板,沉声道。
沈隋忽放缓了语气,转头朝沈霂走来,“子商,那崔娘子可寻得了?”
沈霂眸中微顿,“还未……”
“你那日带她出城,让禁军扑了个空。我该认为是你本想亲自出手,亦或是?便以放她出城?”
沈隋眯着眼,直直注视着他的眼底。
听到此,沈霂心中一沉,脸色骤变,掀袍跪立,“子商不敢……”
沈隋看着明显脸上出现异样的自家儿子,亲自扶着他的肩令他起身。
他郑重且严肃地轻拎着沈霂的衣领,扫了那透着心虚的眼眸,忽松开放平,替他整好褶皱。
“子商,你是我沈隋的儿子。未来这侯府都是你的,什么样的女子你要不到?你既决心为家族,就只能一路向前,不能后悔了。”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儿子,沈隋还不懂沈霂心中所想吗?
几年的儿女私情,与家族大事相比,何重何轻?
沈霂不是会做错选择的人。
“是。儿子明白。谨记父亲教诲。”沈霂退后一步,躬身作揖。
出了书房,沈霂的步伐越发的急,随从路尧在后赶得粗气喘喘,“公子,您且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