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牵扯上先天政变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这时候认亲,别说什么兵权了,命都未必能保住。
再者,自从太平公主之后,陛下对“公主掌军权”一事早就起了戒心,轻易不可能再纵出一个隐患。
李白不信徒弟想不到这些。
他突然记起津渡口上七娘的反常举动,想到那时她喊着杜甫下船的样子,沉思之后,问道:“你这么急着想要兵权,是因为杜子美……不,是长安要出事吗?”
七娘眼神一闪,颤抖的睫羽印证了李白的猜测。
李县尹也禁不住肃了面孔,他又想细问,又怕这种隐秘之事泄露出口会叫七娘遭了天谴,急得在屋中来回走动两圈,终于憋出一问:“唯此一道?”
七娘颓丧地摇了摇头。
她最初以为,当今皇帝死了,便可以避开安史之乱。可是,阿尔法的回答无情浇灭了这种可能。
李唐气数已过盛年,余下的接班人个个不成气候,即便李隆基死了,依旧无法避免宦官当道,贼子逆心,终究还会生出战乱。
恍然间,七娘想起了上一世。
在大唐真真切切活了十二个年头,七娘险些要忘记,自己是从无序世界而来。就像飞鸟终于寻到了归巢,她绝不愿意再回到毫无希望的黑暗中去。
女郎抬眸,眼神中有一份无法撼动的坚韧:“师父,我想要纸笔,写两封书信。”
一封回给远在长安的杨玉娘;
还有一封,寄往连州刺史府宁十四郎。
宁氏不是对蛮僚俚帅之位念念不忘吗,那他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
长安自从死了位皇子,连风刮进城都是小心翼翼的。
兴庆宫南熏殿内。
李隆基看过秘奏上的内容,眯着眼笑了一声,将那册秘奏转给高力士。高力士一如既往,正打算将此物焚去,却被叫住了。
“你看看吧。”
高内侍不是头一次看高度机密了,只躬身应了一声,掀开阅览起来。
这是圣人在长安各处的眼线所奏。
长安坊间近日兴起传言,说杨氏有女五娘,乃是万人之上的贵格女命,且此女姿容绝色,得之当为拥有国主运势者。
高力士看过传言,心惊地跳快了几分。
他稳住神,阖上秘奏道:“郎,这都是坊间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哦?”
“陛下有所不知,早先寿王殿下一心求娶这位杨五娘,被惠妃从中拦下,许是小娘子被败了声誉才出此下策……”
李隆基并不意外,显然早已知晓事实:“她愿意做个石子,朕问问路也无妨。近日寿王那边可还对她穷追不舍啊?”
高力士摇头:“惠妃一直重病,殿下近身侍疾,并未分心去寻那杨五娘;忠王殿下也谨守本分,对此事没有半分逾越;倒是……颖王殿下,曾下了帖子邀她赴宴。”
李隆基笑意不达眼底:“她去了?”
“并未。”高力士斟酌着用词,“只是,今日惠妃请了她入宫,杨五娘怕是拒绝不得。”
自从废太子人被杀之后,武惠妃就吓得大病一场,还越来越虚弱。和当初那个一心要夺储君之位的妃子判若两人。
李隆基毕竟宠爱她一场,叹了口气:“她还是胆子太小了些。”
高力士默然。
陛下当初一日杀子,不也是存了震慑各方的心思。
李隆基很快收敛神思,吩咐道:“不管惠妃是什么心思,把人给朕截下,带过来瞧瞧。”
高力士应声。
李隆基把玩着手中的珠串,闭着眼又幽幽道:“储君之位高悬,惠妃便是忧思过度病重至此,也不忘给瑁儿盘算啊。”
“你觉得,朕该成全她这一番‘慈母之心’吗?”
此言一出,殿内忽然有了片刻诡异的静谧,只余下珠串的碰撞声。
高力士怔了怔,作为近前人,连忙垂眸思索:
陛下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弱势的太子。
他须得身后无人依附;还要与宰相不睦,以便双方互相制衡;更为重要的是手中没有军权,无法效仿李家传统发动政变。
如此一来,储君便被彻底修剪成了帝王需要的样子。
高力士袖着手,已然知晓该如何回话:“郎有此一问,怕是心中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李隆基瞄他一眼:“朕是在问你。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有话直说便是。”
“那奴便僭越了。”高力士身子又弓下去几分,“论长幼排序,仁孝恭谨,皇子忠王殿下自当在前。如此一来,谏官们也不能再挑圣人的不是。”
说到底,忠王的手段还是软了些,也不得宰辅们看重,正是陛下想见的。
半晌,李隆基笑了几嗓子,食指点点高力士,舒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