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矮的蟋蟀哥这时还委屈道:“大热天的,叫我们一直坐在这里,也只能斗蟋嘛。”
两广斗蟋,也叫南方油葫芦,本身就起源于岭南。等传到两京之后,逐渐成了唐人大暑时节的一项消遣活动。
斗蟋对蟋蟀的体型、重量、大小都有诸多要求。
李白垂眸扫了一眼,这三个乞丐的虫都很普通,应当是自己捉来玩的。
见七娘当真生气,李白只好开口善后,叫他们先继续盯着稻田的变化,每日都得上报,才有银钱拿。
打发了小事儿,回城路上,七娘依旧在念叨着要换了三个蟋蟀哥。
李白笑道:“你当随便一个人都能是阿寻那样,抓住机会就拼尽全力往井外头爬,且对递绳子的人知恩图报,是可用的忠义之人?”
七娘扁嘴:“不止阿寻,华严寺悲田坊的人都很好,是可信之人。”
“可是愿意跟随你来岭南的,也只有一个他。”
气氛沉默了片刻。
李白无奈地揉了揉七娘的脑壳:“师父是想告诉你,岭南不比长安,百姓长期被镇压,今日换了朝廷派人苛政,明日又扶起一位本地军户大肆暴行,底下的人能捏到手里的实惠几乎没有,久而久之,人就会变得麻木。”
“当没人想往上爬的时候,你递再粗的绳子,也不会有反馈。”李白看向七娘的眼睛,意味深长,“或许,有一日还会被拽入井中。”
李白想要借此机会,让七娘警惕些太平党羽留存于世的子嗣,然而,小家伙的重点却完全偏了。
小女郎歪着头想了片刻,忽然道:“我明白了,他们这样的手下,不能像对阿寻那样交心,就得像驴拉磨一样,一直吊着根胡萝卜在前头。”
李白:“……”
得,白搭话。
当师父的已然确定,七娘就是个小地主婆的丑恶嘴脸,索性撂挑子随她折腾去。反正他这个县令的脸面在潮阳已经丢的不剩什么了,还能变更差吗?
事实证明,李县尹还能更丢脸。
公田上晾晒的三种肥料陆陆续续备好之后,七娘便叫阿寻带几个县衙内可信的人,去配制几种不同的配方。
按照七娘学习到的六种配方,水稻产量随着磷肥和钾肥的增加而提高的幅度,都是远远小于高氮肥的。这就为他们节省了大量时间和原料,只需要配制余下的两种配方——
高氮低磷低钾肥,以及高氮中磷中钾肥。
这两种肥料的制作不难,难的是大量投入试验。
到了这一步,只用官署那一点公田实践是远远不够的,样本太少,浪费时间不说,即便成功了,也很难叫潮阳县的百姓们口口相传,深信不疑。
这件事要办,还得轰轰烈烈地大操大办,借以扩大影响力和号召力。
七娘打定主意,便趁着李白在县衙内忙得焦头烂额,自己带上两个小吏,去了城郊新兴乡耆老家中。
大唐初期,原本设每五百户为一乡,每百户为一里,只置乡长和里正,是没有什么耆老的。
到了贞观十五年,太宗下令废去乡长之职,另置耆老一人,负责乡内百姓的礼仪教化,而司法权收归到了县司手中。这种情况下,就变成了县下达命令,再由专差传“符”(公文)到乡,由该乡的五位里正共同执行。
因而,这时的地方一级里正也被称为“乡头”或是“五里官”。
七娘手中无符,便特意绕开五位里正,找上了新兴乡的耆老。
这位老翁白胡子一把,拄着拐杖,耳朵都有些背了,听人介绍还当七娘是新到任的县令。只因是当地望族大姓出身,以年纪德望才被选做了这么个官身。
七娘把耆老哄得开心了,才开口道:“阿翁,我耶耶想请您帮个小忙呢。”
“啊?”
“就是想请您出面作保,说服各家各户腾出一丈宽、一丈长的稻田,给里头施用县衙下发的肥料。只要能种到收稻期,等县衙来人清量,有缺漏的粮食李县尹都会掏腰包补上;若是多了,也不用退回县衙。这对百姓们来说,可是稳赚不赔啊。”
耆老伸着耳朵听了半晌,疑惑问道:“李县尹很有米啊?”
七娘连蒙带猜,觉得这话大约是很有钱的意思。
于是连连点头道:“有有有,我阿耶腰缠三十万贯下扬州,出手阔绰得很,对自家人向来大方。这回一来潮阳县,就以收垃圾为名,给县城百姓发了银钱呢!阿翁,您就只管作保,余下的都交给我阿耶!”
耆老又看向七娘身后,见她左右果真跟着县衙的胥吏,沉思片刻允诺道:“那就请县尹派人将肥料运来吧,利民的好事,大伙儿都是一呼百应,应当不难办。”
七娘欢喜应了一声,便带人往潮阳县子城内赶。
许二娘今日要跟着灶上学一道岭南特色的蜂蛹,据说是用蜂子加盐爆干,火燎之后得到的。七娘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