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渺渺茫茫。
周徵玉置身于温水中,眼前的一切都被薄纱似的白雾笼罩,清晰可见地只有他自己面前的这一小方天地。
四周靡靡之声传来,宛转悠扬,袅袅余音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周徵玉岿然不动。
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不断扩散,波浪起伏,伴随着歌声越来越近。
一双雪白玉手从水中倏地伸出紧紧攥住他的手臂,随后一张稠秾艳丽的脸冲云破雾显露而出,她浓密卷翘的长睫轻眨,狐狸眼里波光潋滟,眼尾处微微泛着红,犹如一片桃花色晕染开来。浓墨似的乌发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垂至腰间。
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攥紧他的手臂慢慢越靠越近,指尖逐渐往上,轻轻握住他的肩膀,犹如勾魂夺魄的妖精一般,柳腰轻摆地攀附在他身上。
周徵玉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她呵气如兰的吐息喷洒在他下颌处,瑰丽的红唇已经递近到他唇边,周徵玉才猛地侧头避开。
下一瞬,天旋地转。
他睁开眼晴,莲青的帐幔映入眼帘,面前的场景已经不再是旖旎生香的浴池,而是他的内室。
他轻扶住额头,坐起身来,骤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薄被底下,一股粘腻浓浊之感传来。
周徵玉霎时一僵,他知道发生什么了。
……
临竹轻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传来一句淡淡的男声。
“进。”
他推门而入,走到案前,将托盘里呈放着的茶壶和茶杯拿出来搁置在案上,随后拎起茶壶斟茶。
将茶盏小心端到公子手旁边后,临竹偷偷觑了公子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不敢再多加打扰,悄悄地退了下去。
周徵玉看着眼前洁白的公文纸,从早上坐到现在,他仍未落下一字,只要一提笔凝神,脑海里便会浮现出梦中的情境。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无形中被虞妱侵袭了,她就像一个魔咒般,将他浑身紧紧箍住,令他动弹不得,无法挣扎,所思所想只能是她。
他不是生性淫邪放荡之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梦到与姑娘暖昧不清。
唯一的解释便是……可……
虞妱外表轻浮艳丽,内里藏满了心机手段,与他往日所见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完全不一样。
她向来是他最为鄙弃的那一类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与他共筑了一场绮梦。
不应该,也不能这样做。
他与她天差地别。
他是上京城中享有赞誉的名门公子,而她家世低微如泥尘,还是个亡了夫的寡妇,与他无论如何都不相配。
他与她理应不该有任何牵扯。
周徵玉自觉想通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想消去杂绪,可却越喝越不能平静。
最后索性掷下茶盏,起身出去观望一下庭景草木,吹吹风散散心,看这夏风能否将他满腔纷乱吹散。
刚踏出书房,立在廊下,看这庭院深深,水榭楼台,阶柳庭花,周徵玉尚未舒一口气,便听见从隔壁被风传送而来的话语声。
如同玉石撞击,清泠动听。
是她。
不知不觉间,他静下心来,凝神细听她与丫鬟们的交谈声。
满腔的纷乱已被抚平。
待话语声停止时,他回过神来,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而随后脸上却又浮现出一抹笑容。
周徵玉,你根本逃不过。
他这样对自己道。
看着在艳阳高照下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周徵玉微眯起墨眸,既然如此,那些在世俗中的所有因素都不会再是阻碍他的理由。
清风拂来,周徵玉真正地舒了一口气。
夏季草木葳蕤,长势喜人,他的心上也开了一株瑰华动人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