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的表情变化,忽然觉得,自己再努力一下,没准能把他气死,事到如今,黄泉路上,有个垫背的也好。
于是,他慢悠悠开了口,“看见了吗,陛下,这就是那位失忆的皇后送来的信,现在去查一查坤元殿,没准还能看见本王的回信呢,她想做皇后的心确实迫切,至于皇帝是谁,哈哈哈,她可不挑男人……”
“去查坤元殿。”商景昭按着喑哑的嗓音,忍耐着喉间涌上的腥甜,维持着冷如寒霜的表情,“永王商景言,下狱,谋逆论处。”
太后目送着状如癫狂的永王,像是很遗憾,“林嫣那孩子,仪天殿醒来以后,实在不听话,但是既然皇帝喜欢——”
飞泉捏着拳,指甲都要捏进肉里。
故意的。
太后和永王都是故意的。
无论陛下再怎么强撑,他的软肋,他的痛处都是那样明显,太后和永王刺激他、嘲讽他,可是陛下第一次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凭他们践踏,为自己的轻信、自己的愚蠢、自己轻易付与的真心,付出无边的疼痛和代价。
飞泉觉得皇后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连他也几乎被骗过去了,在她帮陛下戒梅花落的时候,他也有那么一瞬的心软——可是刚刚看到陛下吐血的时候,他想起来了,梅花落的解药在柔然,得不到解药,陛下还是会发作,最终还是会沦为疯子,只是时间的早晚不同而已。
那个女人真是个可恶的骗子。
飞泉甚至想提剑杀到天牢里去,千刀万剐结束那个祸害。
“刘校尉,”陛下冷淡地打断了太后的话,“送客。”
此刻,一直稳操胜券的太后,终于露出了慌乱和意外的表情,她看向刘本,而刘本只是按剑行礼,不卑不亢,“太后,臣送您回含章殿。”
殿外,守备营和禁军都沉默着。
“你是皇帝的人。”
“回娘娘,侍奉陛下,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不过太后的表情,也只是慌乱了那么一瞬,她懂得审时度势,也迅速明白了自己终究棋差一招,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夜长梦多,皇帝可要当心了。”
殿中只剩下乾元殿的宫人。
飞泉挥手,宫人们也都退下。
说起来,从前陛下身边的宫人,大多都是皇后和太后的眼线,但自从皇后开诚布公了自己的势力,在跟随陛下学习权谋之术时,对于乾元殿的一切升职黜落,皇后从来都是予取予求,再也没有干涉过。
所以,在短短的时间内,乾元殿便被陛下整肃一新了。
飞泉立刻掐灭了自己的恻隐念头,以皇后的手段,何须假惺惺学什么权谋,她如此坦诚,也不过是为了诛心。
诛陛下的心。
就算她犯下滔天的罪恶,但只要做到一件事,她就有了免死令牌,永远活得风生水起。
帝王之情,就是她万世不移的丹书铁券。
商景昭从龙座上起身,眼前一阵窒息的黑雾,他哑着嗓子唤:“飞泉。”
飞泉立刻扶住他。
“陛下,您该休息了,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
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商景昭几乎站不住,他咬牙,努力平复胸口激荡的情绪,“去叫宫成,孤要见他。”
林烟在牢里躺了三天,开始发烧。
永王被关在这里的第二天,就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
临走之前,他不忘绘声绘色向林烟描述当日的场景,充满嘲讽,充满怨毒,笑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笑她终于一败涂地。
林烟置若罔闻。
落乌倚在漆黑肮脏的墙壁上,笑得像是解脱,“娘娘,你以为奴婢不知道,是你下令,杀了奴婢的母亲吗?”
林烟不为所动。
“她为你四处奔走,寻到了奇药,又换了你封后大典的服制,只为了让你从仪天殿摔下来的时候,还能好好活着——可是你却杀了她灭口,还假装是意外,奴婢跟了你这么多年,早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林烟闭着眼睛,身上又冷又热。
狱卒送来的饭食,和其他牢房不一样,不是残羹冷炙,而是荤素俱全。
但是她没动。
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有什么关系呢,这本就不是她的生命。
无论她怎么努力更改,都没有用,这个世界上没有林烟,只有皇后林嫣。
罪无可恕,死有余辜的皇后林嫣。
昏昏沉沉中,林烟闻到了一阵药草的气息,清冷的、苦的味道。
和牢里混乱的臭味截然不同。
“陛下,到了。”
林烟睁开眼睛,看见一双龙纹的靴履,华美得不该出现在这里。
商景昭盯着乱草里狼狈肮脏、病得毫无求生之态的少女,心口剧烈的绞痛让他的脸色当场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