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内阴凉而干燥,充斥着一股很浓的橡胶味道。
钟柊挑好了羽毛球拍,对闻恬道:“可以帮我拿一下吗?我扎个头发。”
跑了两圈,皮筋一点点往下垂,头发垮下来,已经快散开了。
发丝黏在脖颈上,很不舒服。
待闻恬接过球拍后,她扯散了头发,用手作梳,三两下扎好。
器材室门口走进来两个男生。
“徐声彻!我们打球去!”一人道。
“不去。”男生神色恹恹道。
“别这么扫兴,你不去我可去了啊?”
“嗯。”
钟柊的目光挪向那个叫徐声彻的男生。
是他。书店外的落汤鸡。
此刻他头发蓬松,只是额角微湿,带着些汗意。
冷白皮,丹凤眼,嘴唇红润。眼神没什么光,像一潭死水。看起来丧丧的。
他往钟柊的方向看过来,忽略她直白的注视,目光没有停顿地掠过。对着架子上的羽毛球拍,道:
“我想打羽毛球。”
“羽毛球也行。”边上的男生想了想,道。
徐声彻走到羽毛球架子旁时,挡去了钟柊面前的光亮。
器材室突然涌入好多人,嬉笑着挤进来,本就狭窄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更加拥挤。
钟柊被推搡到角落里,无奈地靠在器材架边。和她同样的还有徐声彻,被挤在中间挪不了脚步,只能等人先走开。
两人靠得很近。只要她的脑袋微微前倾,就会撞到对方的下巴。
钟柊的视线下移,落在他的校牌上。
高一一班徐声彻。
照片上更加稚嫩一些,但依然看起来很不高兴,好像天生只有一个表情。
这时,后面有人撞了徐声彻一下,他没防备,身体被迫往前倾斜。
钟柊后缩,背脊贴在光滑的铁架上,冰冰凉凉的。
头向后仰去。下一瞬,有只手抬起来,眼疾手快地在她脑袋边上垫了下。
她睫毛颤抖,不明所以地看向徐声彻。
边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器材室,里面又宽敞起来。
对方什么也没说,取了球拍转身走出去。
他收回手的瞬间,钟柊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清晰的划痕,横跨过凸起的青色血管,像红笔写出的一个极长的破折号。
转过头。身后铁架的最上方,焊接处突了个尖角,闪着银光。
她心有余悸。
下课后,钟柊和闻恬两人慢慢走回教室。
爬楼梯的时候,闻恬鼓起勇气问:“我明天能找你一起去吃早饭吗?”
因为慢热,她还没在新班级找到同伴,钟柊是第一个。
钟柊见她一脸紧张,生怕被拒绝,想了想,答应下来。
“明天我们宿舍走廊集合。以后也可以一起走。”
只要傍晚和向贝她们说一句就行了。
这样也好,省得老让她们等。
周五放学前,班主任让同学们排队去领校服。
目前只分发夏季与春秋季两款,与高二不同,高一校服的领口是藏青色的。
版型还不错,不会过于宽大,也并不修身。只是刚拿到手,味道有点大,得带回家洗洗。
钟柊取到合适的尺码,木着一张脸将校服抱在怀里,慢吞吞走回教室。
她昨晚牙疼,一夜没睡好。今天上课哈欠频频,还要继续忍受牙神经时不时的抽痛。终于撑到下午上完了课,整个人萎靡不振。
张老师在讲台上发手机,同学们整理东西准备回家。
钟柊将手机开机,一条消息跳出来,来自钟超林。
【柊柊,我今天要出个差,不能来学校接你了,你打车回来好吗?】
她顿了顿,然后回复:【没关系的妈妈,我以前也一个人上下学。】
初中时,学校离家不算太远。
从光线明亮的街口走回爬满青绿苔藓的破旧老小区,大约需要二十五分钟。
太阳会在那个时间点落下。参差不齐的建筑物后方,天边夕阳从鲜艳的橙黄逐渐向蓝紫色过渡。
小吃铺里飘来油炸食品的喷香,小巷里的犬吠此起彼伏。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重现,钟柊以为会一直重复下去,酷暑与寒冬循环轮转。
被钟超林接到H市后,她见识到许多以前没有机会和精力去关注的新奇事物。
林立的高耸大厦,川流不息的洁净街道,包装精致的物品,摆盘讲究的食物。
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穿梭入这个繁忙的城市,渺小而无知。但又尽力保持镇定,慢慢消化眼花缭乱的信息。
知道钟超林不来接她这个消息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