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南熙国发生了三件喜事:新帝登基,北境议和,以及新的摊贩政策试行。
一者是国家大事,突然是突然,可只有皇位附近的二三人能管得着;二者是文臣武将的事,北境寒苦,易守难攻,边防之战打了许多年,如今北境主动议和战事才算真的告一段落,将军封功,户部下令来年减少三成税扣,经营大生意的人自然高兴。
只有第三者,虽是生民小事,却让冷清的京南街不过半月间像换了个地方,曾经宽阔的官行道终于沾上点人间烟火气,点心干货,手绢香粉,日用杂货,应有尽有。还有闻名而来的外地人,那些平日里不曾见过的装扮和面孔,将京南街新划分的流动区域填得满满当当,日出月起,一派灯火通明。
不过这将军府最关心的自然是武将之事,北境战事平息,若无意外,征北大将军杨昭行这次年关回来,便要辞官隐退了。
更夫巡过三回街,子时已过,热闹一天的京南街巷人歇鸟静,萧瑟的冷风吹来淡淡的桂花香,将军府后院的墙头上爬上来一个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疾步无声,往街头跑去。
一辆马车从城门那边来,赶车的小厮十四五岁,武生模样,单腿悬在横梁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观六路。行至街口,过街便是宫门。
平稳的车厢轻轻晃动,有人想偷偷溜进车厢。小厮抿嘴一笑,勒住缰绳放缓速度。
来人刚过及笄,着粉白色绸缎小袄和浅色柳黄裙,裹成个蟠桃娃娃,头发用桃木簪挽着,不施粉黛,但面容清艳,双颊粉红,一双桃花目水波流转,机灵可爱,她攀住车厢快行几步,脚尖轻点翻身入窗。
“胡闹!”车厢里立即传出严厉的斥责声,女子一招也没还上便被人擒住手腕动不得。看清来人,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充满宠溺慈爱,杨昭行松开虎口,帮“小贼”检查是否伤到,“你不是在江南外爷家吗?”
“爹爹偏心!”回应他的是更加大声的埋怨,杨幼花自是不可能告诉杨昭行她今日刚偷偷从江南溜回来的事情,嗦嗦揉着手腕,两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撅着嘴,细汗将碎发沾在鬓边,她跑来一路一口气也不曾歇过,“爹爹就是偏心!谁都见了,就不见我,谁都有礼物,就我没有!”
杨昭行心都化了水,“不是不见,以为你不在家,莫掉珠子。”
想来大将军戎马一生,杀敌无数,偏到最后生了个专门治自己的。小闺女小脸一拉小嘴一瘪,泪珠撒一撒,愣是比战场上九尺高的魔将还难哄,任他怎么解释还没来得及去找她便有要紧事,小闺女也是挺住下巴不肯善罢甘休,杨昭行只好拿出诏书给她瞧。
“北境战事有变,圣上召爹爹进宫商议对策。”
这诏书与杨幼花以往见过的不同:拇指大小的黑金色丝绸小卷,纹一对暗色飞龙,以细簪状羊脂玉做轴,黑玄石做扣。杨幼花伸出食指小心触碰,她见过诏书制式,确定这是真的皇宫诏书有的质地,只是更小,才缩回手。
“当真?”
“当真,爹爹去去就回。”
眼看着快到宫门,马车靠边停住。
对面坐着的是对国家大事一点都不懂的人,又是自己疼爱的小女儿,杨昭行心无防备,面露担忧:“边境好不容易安定两年,突然来犯定有蹊跷,你大哥二哥已经调往北境中部,圣上当是想要爹爹赶去支援。”
杨幼花摸着那双布满兵茧的手,十分心疼,她有诸多疑问,“大哥二哥一起必定是战无不胜,何劳爹爹辛苦。我听小娘说,爹爹这次回来是辞官,圣上也不知道派新上任的将军去?”
杨昭行愣住片刻,瞧着自家小闺女天真模样,爽朗的笑起来,“你可知新上任的大将军,是谁?”
前头小厮听见将军发出笑声一时难得,偷偷撩开缝想瞄一眼,被杨幼花吓了回去。
杨幼花摇头,杨昭行语气骄傲,“此次战事平定之后,年关要封的镇边大将军便是你大哥,杨怀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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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幼花回府时已天光大亮,后院的五色菊花挂满晨露,隐约能听见练武场的响动。
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红菊被人摘走,抖落了满地的露珠。白色身影从廊下略过,欢快的往后山练武场方向去了。
晨练接近尾声,十几个加练的新兵正在挥枪比试,场下凉亭里,一道专注的目光隔着桩子看他们游走在宽阔的练武场上,神色仿佛在看自由翱翔的飞鹰。
少年十五六岁,身形清瘦,五官俊秀,膝上盖着缠月方扣羊绒小毯以抵御晨间冷风,每日卯时初都能看见他在凉亭里观摩晨练,三伏如此,寒冬也如此。
直到鬓边一凉,他如入定的上半身才动了动,从耳边坲下一朵早开的冬菊,视线回转过来,杨幼花正在替他擦去头发上的细露,“赶上了?”
杨幼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缎小盒,得意道:“自然,我就说爹爹不可能单单落了我的礼物,三哥你瞧。”
杨怀谨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