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你知道的。”孟齐递给张鸿一个木牌,款式比张鸿早上递给他的那个一样,只是比早上那个大点,上面刻着笔法生硬的字。
“张小燕,家住在萘庄,父亲张老五,哥哥张鸿。”是木牌上的内容。
月色朦胧,河岸边透着阵阵凉意,与白日残留在泥土中的燥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这冷热交替之间,蚊虫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张鸿从小就在泥地里摸爬跪打,皮糙肉厚,好像感受不到蚊虫叮咬。
明明已经十二岁,个子矮矮的,人黑黑的,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
早年他是读过一段时间书的,因而略识得几个字。
倒不是因为以前家中富裕,而是因为有年有一个庄子里来了一个识字的先生,来萘庄做客,闲暇时就会教小孩子识字。
可是庄子里的孩子只要稍微懂事就得帮着家里干着零零碎碎的活,无论大小都是劳动力,怎么会有那么多空闲去读书。后来也先生离开了。
庄里的农户都是这样,只有家中一年到头都在忙活着,才有可能交上地租,剩些能供勉强过活的余粮。多一个孩子,以后就能多一个劳动力,就能多租些地,多攒些粮食。可每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吃饭的嘴,粮食总是攒不下来的。
所有人都在这种循环中年复一年的忙活着。
张小燕是家中的老二,因为父母想要男孩子,于是便叫她从弟。她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的,庄户中其他女孩子都是叫小红或者小芳之类的,这听起来才像是女孩子。
老爹张老五没读过书,哥哥张鸿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含义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于是张小燕便对哥哥说,那么我就叫小燕吧,终归是和哥哥出自一处的。你飞得高高的,我飞得远远的。
可是父母都不叫她小燕,甚至记不住这个从来都忽视这个名字,也忽视她,一直还是叫她从弟。
连续生了两个女儿后,张老五夫妇终于盼来了第二个儿子。
欣喜之余,意识到家中的负担变得重了,想要余下些口粮,供养小儿子。
于是便想着将一个女儿送出去。
幺女才六岁,干不了什么活,怕是没什么人会要。小燕虽然家里什么活都能干,算个半个劳动力,……但终归是靠着家里养着,送给别人家当个丫头或者童养媳是最合适的。
于是张老五便着人打听。
这时张管事找来了,说是主家在招干活的小丫头。说是做得好了,每个月还有工钱。张老五听完立马就答应了。
张鸿并不同意,张家虽然是佃户,好歹算是良民,可是小燕一旦当了奴婢,就入了贱籍。况且他实在舍不得妹妹被送走,并且张管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欺男霸女的事情没有少干。
可是张鸿的反对,于张老五的那里毫无作用,张老五在外头习惯了当孙子,在家里却是说一不二,喜怒无常的性子,一家之主的威风耍得十成十,家人稍有忤逆他便下狠手。
然而张鸿怎么打都不松口,他也烦了。
寻了个日子把张鸿支开后,就让张管事把人领走了。
后来张鸿反应过来,却实在追不上远远行驶的马车。
张鸿一直跑了一路,黄昏时终于看见那马车停在一家客栈。
“张鸿想着,既然阻止不了爹将小燕送走,那他起码要看看去的人家好不好。若是不好他便带着小燕逃跑。”
于是张鸿便守着客栈附件。
可是夜深时分,却见张管事与另外几人扛着一个个麻袋放在马车上,足有二十多个,一叠叠堆好,捆严实后,押着马车便离开。
马车驶得不快,张鸿一路远远的跟着,心中不安。
一直驶到偏僻的荒野,看着像是乱葬冈的地方,几天将麻袋一股脑的倒出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接着依稀的月光,张鸿将麻袋解开,吓得灵魂出窍。
竟是一个与小燕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尸体,全身的皮肤像橘子皮一样皱皱巴巴的,像是话本里被妖怪吸干了精气。
将袋子一个个解开,直到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形。
张鸿一时间悲痛无比,竟都顾不上害怕。
张鸿的父母一年到头倒在地里忙活,小燕说是张鸿带大的也不为过。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妹妹,竟然被人害成这个,张鸿此时内心泛起了从来没有的阴暗。
他想杀了张管事。
张鸿将妹妹背起,一直走,一直走到天亮。
走到一条小河边上,找了一些木棍和树藤,他编了一个筏子,将小燕放上去,又摘来许多鲜花,放在她的身侧。
张鸿以前见过小燕在河边玩耍时,遇见死去的蝴蝶,她会摘来一片树叶,放来几朵小花,将蝴蝶顺着水流冲走,希望它的灵魂得到安息。
没想到,河流连接着镇上的河流主干道,竟将这死状诡异可怖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