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雷惊夜，碎玉围春。
月漉漉地悬在乖崖庵，照彻门前那满头玉白的橘子树。
铮铮鸾铃响彻紫陌，一辆锦车撞风破雪自北面来，堪堪在庵门停下。
“姑娘您小心些。”
车上贵人被搀扶着下车，那鬓边宝石如意簪在金波流照下泛着瑰丽的光。
容汀芸站定，酥手一甩丝帕，提裙踏将进去。
刚入禅堂，便有知客前来迎：“檀越载雪至此，实在不易。”
容汀芸昂首，连个眼风都不给，只轻咳一声。
身后跟着的女使会意，朗声开口：“我家娘子来见明如师父，你且引个路。”
只待知客应口，容汀芸主仆随之去了后院禅堂。
她今日来，是奉父亲命令，请明如师父，也就是她那位同父异母的长姐还俗的。
说来有趣，她这长姐放着国公府的大姑娘不做，偏要为一战死沙场的郎君守寡，出家做了比丘尼。
“明如在内，您请进。”
知客伸手作请状，识相阖上门离去。
浓郁的蓬莱香惹容汀芸皱紧眉弯，扬起手帕散了散味儿，才四下张望。
室内朗阔又清简，正中方桌上放着她叫不上名儿的菩萨金像，旁侧放置一张清荷扇面的独扇座屏。烛火沉沉烧着，散出缇红色的光，打在屏面上印出一道纤瘦影儿。
“长姐，母亲叫我来接你回府。”
“那商二公子竟没死，近些日便可抵京。”
容汀芸佯装着恭谦，精致妆面上扯着不达眼底的笑。
她恨，为何自己没这好命，商二公子也曾是她仰慕之人。
商府与她们府只一墙之隔，还曾一道儿上私塾、打马球。
可那时的商二公子就已俊格无双，才高八斗，是出了名的郎君领袖。京中闺秀何其多，凭她这楼台再近，商二公子这枚月也只会被更位高权重的闺秀得了去。
只是没料到，这人从军打仗，半年便传出死讯，这才让她长姐逮到机会。
她长姐打着非商二公子不嫁的名号，出家为尼，这忠贞的名声不但百姓流传，甚至都惊动了官家，商二公子哪怕再不愿娶也得顾着名声不得不娶她长姐。
而如今她也定了亲，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可属实？”屏风那边的人声如琤玉。
“自然，那商大娘子派人送来了聘礼，就等你与商二公子回京，操办婚事。”
话罢，室内好一阵静默。
见屏风那处迟迟不语，容汀芸抬脚过去。
说来自三年前长姐毅然决然入了这乖崖庵，她便再没见过长姐。
这长姐也算得上是神仙姿色，刚及笄便有不少高门贵胄上门求亲，可都被她一一回绝。
“长姐可是高兴过了头，怎不说话。”言语时，她已走到屏风后。
屏风后的人正趺坐在蒲团上，掺掺玉手环着念珠，低眉阖眼，端的肃穆。
她长姐生了副皎玉皮囊，眉堆三分妩，目蕴十分炯。尤其额间那红痣似仙姝印记，给清贵之容添了几分神意。只梳着寻常尼姑的妙常髻，便浑似哪座仙山出来的仙葩菩萨。
老天待长姐真真是不薄，且不说身世和未来夫婿，单说美貌这一项，便是一等一，没处挑的。
“长姐的苦日子可算是熬到头了。”容汀芸压下心中妒忌，笑道。
容消酒掀眸，轻哼扬出笑：“确实到头了。”是她好日子到头了。
她可不喜欢什么郎君，三年前只是想摆脱父亲催婚，正巧那时被污蔑偷藏男子私物，便将计就计，说自己看上隔壁商家小郎君。
她刚说完，没几日便传来这小郎君死讯，遂生出出家的决意，为的不过是一辈子可以不嫁娶。
不成想这独身的好日子才过没多久，便逢如此变故。
“既如此，明日贫尼便还俗，到时与你一同回府。”
容汀芸心下冷哼，面上却是热络可亲：“那小妹便退下了，不打扰长姐。”
容汀芸前脚刚走，容消酒后脚便起身去了自己禅房。
房内，跟她一道待了三年的女使正铺床。
“收拾行李，离开此地。”容消酒边说边褪自己身上衣衫。
“怎这般快，您不是说要等到夏初才走？”
“商凭玉活着回来了，要是再不走，便真要嫁与他了。”
有灵诧异，却也知时间紧迫，不多问便埋头整理起来。
*
两人换了常服，背着两大包行囊，熟稔地从车棚拉出一辆马车，驶离尼庵。
离庵之所以能这般顺利，是她演练无数回的结果，她早盘算着离庵去寿州，可一直没攒够钱。
如今经此一事，便是没攒够钱也要快些离开了。
事出突然，容消酒还没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