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河城区并不大,交叉的主干线将城市缓缓摊开,高楼大厦也随着市中心逐渐消失。面包车驶进还建小区,从林场搬迁的职工家属基本都被安置在了这片。一栋栋楼房复制粘贴般的挺立,像粗糙且扎实的白脱奶油蛋糕。万臻趿着球鞋下车,在空气中抖了抖围巾,好奇地闻了闻,像太阳晒过的草地,她抬头时对上贺南奇带笑的目光,羞怯地挪开了视线。
贺南奇拎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万臻跟在身后,居民楼里的台阶建的很高,要实实在在的迈开腿才能登上,她抱着围巾气喘吁吁。贺南奇却可以三步作两步的垮过,轻松地站在门口回望万臻。
屋子虽说不大,但两室一厅的格局倒也算宽敞,向阳的客厅明亮通透,蛋壳色的地砖在阳光中干净如洗,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搭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木质餐桌摆着几份摊开的账本。
万臻就这样闯入一片山清水秀之中。
“我爸妈就住对门,但他们还在海口没回来呢,我先住对面去,你有事敲门就行了。”贺南奇直接将万臻领进了主卧,正对着的另一间房,只摆了张书桌和木椅,桌上台式电脑和打印机一应俱全。
卧室床上的被单是和这人一样纯粹的墨蓝色,可被套上却绣着热烈的红花绿叶,贺南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着,“这也是我妈缝的。”塞满了棉花的被子微微涨起,阳光洒满屋子,处处都透着暖意。他打开衣柜,将挂着的几件外套靠拢,腾出了位置,面朝万臻时,贺南奇的眼神竟有些无处安放,二十四小时前,他时隔多年见到长大后的万臻,像受伤的小鹿在白色森林中徘徊,而现在,他倾尽所有的温暖,都呈在了万臻面前,任她挑选。
“你肯定饿了,我去做饭,缺什么你再喊我。”贺南奇说完就急不可耐的转身,离开了卧室,万臻忍不住轻笑了声,回味着这句“缺什么再喊你”,就像接过一朵七色花,揪下花瓣便能实现愿望。
她打开行李箱,摊开后平铺在地,简简单单的物品一览无遗,硕大的摄影包,一台笔记本电脑,基本的洗漱用品,还有一件洗到发白的灰色外套。万臻拿起外套,捧到面前,将脸埋在衣服中嗅了嗅,源自洗衣液的清冽香气,并不属于某个人。她把外套遗留在了行李箱中,将箱子摆在了房间一角。
贺南奇再度出现时,万臻正从摄影包中拿出相机,他见到桌上摆着的各款镜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哇,原来你喜欢拍照片啊。”如此质朴直白的结论令万臻无法反驳,她举起相机对着贺南奇,贺南奇很自觉的比了个耶,英气外表削弱了这老套手势的呆板,他凑上前来,跃跃欲试地探头望着相机,万臻讲手中的屏幕往他的方向挪靠。
万臻看着照片,笑容浅浅,她的脑袋微微歪着,贺南奇的下巴只要再挪动几分就能碰到那一片蓬松,在北方干燥的空气中,有几根发丝轻轻扬起,触到贺南奇的瞬间,酥麻麻的犹如电击,贺南奇难以抑制地睁大了眼。万臻展示完照片,又退回了安全距离,短短的几秒,贺南奇一颗心仿若被高高抛起又猛地坠下。
万臻看向出神的贺南奇,疑惑的“嗯”了一声,语气上扬,贺南奇机械地转动脖子,像卡顿的机器人,侧过脸时,那微微凸起的眉骨,挺立的鼻背和清晰的下颌,像副流畅的简笔画。
他强装镇定地回了句,“你拍的真好。”
这句认可听得万臻神情有些恍惚,这几个字很多人都对她说过,年少时意气风发的蓝图憧憬,成年后雾里探花的真假夸赞,以及在国外的那三年,心绪低迷把拍摄当成痛苦的避难所。她自己也没料到,那个兴致盎然的探索着路人和山川,信誓旦旦说要拍纪录片的女孩,有一天会觉得,世间万物不过如此。
于是万臻摘下了七色花的第一朵花瓣,她几乎是紧张的握住相机,语气却依旧淡然,“我是导演系毕业的,但已经很久没拍影片了。”
“怪不得呢,这么专业,不拍多可惜啊。” 贺南奇声音沉稳,字句清晰,万臻抬头,迷茫的眼神颇为苦恼,像是询问命运,“我不知道拍什么…”
贺南奇依旧神情自若,寥寥数语像小学生命题作文,“拍什么都行啊,明天我去收货,正好领你到山上逛逛,春天来了,雪也都化了。”
万臻听完这句眨了眨眼,来不及拒绝,贺南奇的声音又响起,他终于想到了自己进屋的本意,“对了,你吃香菜吗?”
万臻点了点头,贺南奇若有所思的又走出了屋子,她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将手中的相机抱进了怀里。
七色花显灵了,化身成了勇气。
风轻轻地吹过,树影摇晃,阳光从繁密的叶间漏下,汇聚成一条光影浮动的河流。
万臻和贺南奇在这条河流的岸边并肩走着,贺南齐看着前方的影子,万臻的头发映在地面的形状,如同云雾袅袅。
森林冰雪消融,踏在地上会将枯叶踩得嘎吱作响,她蹲下身子,将镜头对准了树底下的一丛野菌。万臻穿着一件鹅黄色棉服,浅色的牛仔裤搭配白色帆布鞋,连背影都生动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