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河好像被春天给落下了。
万臻拉着行李箱艰难地走在街道上,轮子刮过坚硬的积雪,带出笨拙的摩擦声。她停在一家房屋中介前,伸手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用身子抵着缝隙,拽着行李箱挤进了屋内。干燥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陈旧的气味涌进鼻腔的瞬间有些呛口,万臻半张脸都埋在围巾下,发出了几声轻咳。
老板正坐在长桌前打着游戏,激烈的背景音盖住了万臻的脚步声,直至万臻走至桌前,老板才用余光瞥见她,交叉着搭在桌面上的双脚吓得立马收回,“哎哟,吓我一跳!”他嚷了一嗓子,看向万臻,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眉眼,清丽盈盈的眼睛毫无波澜,浓眉弯成柳叶状,看不出长短的黑发被裹在宽大的羊绒围巾中。
饶是见多识广的老板都愣了几秒,缓过神来后收起手机,“姑娘,是买房还是租房啊?”
“都可以。”万臻的声音仿佛染上了室外的寒意,字句清晰又淡漠。
老板将桌面上摞起来的户型图摊开,不自觉地往万臻脸上瞟,“想住哪儿啊?”
“林场。”万臻说话时并不看着对方,目光微微低垂。
“我去,那儿荒郊野岭的,你也不怕被狼给叼去了。”老板一脸不解的看向万臻,万臻眼神猛地一抬,冰棱般地刺出,老板表情里的探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下一秒反应出,自己被一小姑娘给唬住了,难堪地撇了撇嘴,不耐烦地叠起户型图,“你拿我开涮呢?那地方除了守林子的,全迁走了,没见过上赶着去的。”
屋里的暖气将万臻的鼻尖烘出了一层薄汗,她伸手将身上绕了几圈的围巾摘下,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她那略微下垂的嘴角动了动,“所以,有吗?”
老板看清万臻后,脑袋不自觉地往后腾了一下,点了点头,又立马开口,“还真有。”他说完翻着桌边的文件夹,乱糟糟的图片夹在裂开的塑料板中,“喏,就这一户,你算是赶上了。这片以前都是林场的家属区,设施什么的都还算凑合,但人只租不卖,房东还得时不时地回去瞅瞅。”
明明是些普通至极的话,万臻的表情却十分专注,又恢复了低眉垂目的模样,穿着厚重外套的她,瓷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好,我租了。”
这句回答过于不假思索,老板心中的疑惑更重,忍不住问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万臻抬眼看向老板,“今天能搬吗?”
“我给你个传送门,把你直接送过去不更好嘛!”老板被这答非所问的冷言冷语惹得不快,可对面听完这句既没有回呛也没被逗笑,眼神事不关己的悬浮在空中。老板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给房东打一电话,你等会儿。”
老板大喇喇地坐下,拿起手机慢悠悠地翻着。屋子里老旧的皮革沙发在地暖的蒸腾下,散发出的气味浓烈得熏鼻,万臻又把围巾给系上了,她企图借此捂住口鼻。密不透风的环境将难闻的源头都交杂发酵,万臻闭着眼睛咽了咽口水,却压不下心里泛起的恶心,老板的寒暄声扩音似地回荡在耳边,她一个转身往门口冲去,双手扶上把手,借着身体的重力往外推着。
门被猛地拉开,万臻险些扑了个空,来人站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躯劈开了呼啸的寒风,万臻依旧握在扶手上,缩着脖子躲在围巾中,直愣愣地望着前方,黑色的棉服外套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那人往门边让了一步,万臻被迎面而来的风刮得眯了眯眼,鸦睫轻轻颤动,冷冽的空气将体内的不适循环过滤,她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贺儿!这不巧了嘛,那姑娘正好在——诶?她人呢?”老板将耳边的手机放下,环顾着四周,只见一个行李箱孤零零的立着,滚轮上洇出一小摊融化的雪水。
贺南奇回头望了望店门口,“刚出去呢,就是她吧。”
“哟,怎么走了?那姑娘你瞅见了吧,是不是挺瘆人的?那小脸煞白的,眼神直飘。”老板走到贺南奇身边,探着脑袋踮着脚,隔着店铺窗边贴着广告的玻璃寻摸着万臻的身影,“长这么标致,你说大白天的不至于闹鬼吧?”他说完煞有其事地看向贺南奇,目光正好撞上刚进屋的万臻,他腮帮子都止不住的抖了下,立马指着贺南奇,“姑娘,房东来了!”
贺南奇转身看向万臻,万臻的眼神蜻蜓点水般的扫过他的面容,继而没有焦距地直视着前方,像是能透过这些屋子的物件看出另一片风景。
“哥哥可不是奸商,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火车站都给停了,大巴车一天也就一趟。你要是真觉得自己命硬,那就押一付三,一年起租。”老板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可从打印机抽出纸张的动作很是迅速,甚至赶在话音落地前就将租房合同递给了万臻。
万臻拿起桌上丢失了笔帽的中性笔,握笔的手指攥了攥,从冻僵中挽回了一些知觉,落笔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的行楷瞬间呈于纸面。
贺南奇甩了甩手里的笔,在合同上随意地划拉了几下,留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