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站在湖心桥上,望着园子里萧索的景致。
记忆中他的家,应当是父母琴瑟和鸣、一派欣欣向荣,而不是荒草满园,景色凄凄。他在这里飘荡了好几天,找不到父亲母亲的身影,却又无处可去。
裴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自从睁开眼有意识起,就身处在裴家旧宅里,做一只迷茫的孤魂野鬼。
直到那个陌生的女子走进了他的家——他有些害怕,又忍不住想靠近她。
她好像看不到自己,却又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方才在屋子里,他大着胆子向她靠近,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莫名的害怕涌上心头,恐惧驱使着他逃离。
他缩在房间的小角落,在那个女子进入回忆的一瞬,他也跟着她一起走进了从前的故事中。
度过那短暂又漫长的回忆后,裴望终于想起了从前的种种。他想起师父牵着他的手走出风雪,教他剑术心法,待他下山历练,最后却一剑刺入他的心口。
不过——裴望认为自己死得不冤。他与霁涟勾结,布下弥天大网,想要杀光天下修者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为此他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师父。
师徒两人各怀鬼胎,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里就充满了算计。
想到此,裴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他付出的那些真心,恐怕从来都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过。
他背对沈昭寒站在湖心桥上,随手点亮了身旁那盏石灯。他没有法力,所用之术为自己的魂魄,停留人间的这段时间已经让他消耗了太多,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要魂飞魄散,消散于人间。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他鼓起勇气转过身,对上一双狼狈又通红的眼。
沈昭寒停在裴望的一步之外,有些犹豫,没有上前。
微弱的光亮中,沈昭寒看着近乎透明的裴望,艰难地开口:“从愿......”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裴望忽然笑了:“师父,我还以为您会把我逐出师门,可我没想到死后居然还能看见你。”
沈昭寒摇摇头:“你不会死。”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锁魂囊,动作十分轻柔地打开,一片发光的魂魄碎片缓缓飘了出来,停在裴望眼前。
“这是清渊留下的,只要与你现有的魂魄融合以后,你就能恢复原身了。”沈昭寒有些紧张地攥着锁魂袋的一角,生怕裴望会拒绝。
她的心情很复杂,一边盼着裴望赶紧答应,可一边又为他曾经做过的事而感到心痛。她信任了那么多年的乖巧徒弟——只是眼前人的伪装。他伪装成不谙人事的弟子,蛰伏在她身边,暗中谋划着要杀尽天下修者为母亲报仇。
沈昭寒以前没体验过如此刻骨铭心的背叛和欺骗——除了清渊第一次身死时,祝徽在她面前露出了真面目。可她认为,那一次的痛苦远远比不上裴望的欺骗。
“师父想让我复活,是不是和神族有关?”裴望盯着那片魂魄,忽然开口,“我猜,我身上或许有那个清渊神君的神力,你复活了我就能帮他得到所有的神力,然后杀掉神族那帮人,对吗?”
“没错,”沈昭寒承认,“可......”
“可是什么?师父?”裴望透过魂魄,与沈昭寒对视。
“可是我本身,也想让你回来,”沈昭寒回望,“我们之间还有很多恩怨没有解释清楚,你难道想离开?”
话音落下,沉默开始蔓延。
那盏被裴望消耗魂魄点燃的石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只剩半空中悬浮的魂魄还散发着一点幽幽的荧光,但这不足以照亮漆黑的夜色。
沈昭寒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下一刻,魂魄带来的荧光消失在夜色中。
沈昭寒没有动作,直到温热透过掌心传递——裴望牵起了她的手,将她拉向怀中。
滚烫的情愫在心尖翻滚,伴随着一个一触即分的拥抱,那情意又被按捺回灼热的肺腑。
沈昭寒松开手,后退一步对裴望说:“先回云隐宗。”
裴望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幅反应。
也是,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师父恐怕恨他还来不及,刚才耐着性子没推开他,恐怕已经是仁慈至极了。
他无非是想试探一番她对自己的心意究竟是什么样的。从沈昭寒方才的动作来看,只怕她并未将自己的感情放在心上,又或者——她还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介怀。
裴望抬脚跟上沈昭寒,心里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又复盘了一遍——他想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清渊神君,想到沈昭寒二十年前将他带回云隐宗,只是为了复活清渊。
胸口莫名抽着疼了一下,裴望加快步伐跟上沈昭寒,在她身后问:“师父,清渊神君呢?他怎么没跟着你在一起?”
“他死了,”沈昭寒头也没回地说,“为了摧毁祭坛。”
裴望愣了愣,旋即神色恢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