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渚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察觉身后的人并没跟上来。
她回头,谢晏白还站在门前,目带并不明显的思索。
近半个月没见,眼前男人眉间的气势似乎更沉了一些。
大片的槐树影下,他身姿难掩清俊矜贵,让四周如同是哪座千金顶奢的阆苑琼楼。
目光在他面上落了一瞬,文渚恍然明白了什么。
有些以手艺为生的人十分看重自己的工作场所,最忌外人贸然闯入。
旁人迎进来的不算,非得是手艺人自己点头准许了,外人才可入内。
她倒没想到,谢晏白还知道这些。
眼底泛起一丝感叹,文渚镇定道:“你进来吧,周老师不介意的。”
“也时常有一些老顾客会来这里看周老师,你进去后,跟老师说一声就行。”
谢晏白微微抬眉。
他觉得,文渚有时要比在他身边工作多年的高振,还能明白他的想法。
当下也不再有什么顾虑,他抬步进了院子里。
然后随文渚一起,去拜访了周平飞。
在屋内传出一声有力的“进!”后,谢晏白步入里间。
他眸光狭长漆黑,在文渚的这位头发半白的老师身上落了一瞬。
未对他杂乱的偏屋神色有异,谢晏白薄唇微启,斯文说着拜访的客套话,礼数完美无缺。
语调缓慢,恍如是上好的玉石落在了雪地里,透着冷冽的雅意。
到最后,竟还拿出了一份礼物,道是自己不请自来的赔礼。
端的是滴水不漏。
文渚这才明白,谢晏白从刚才就一直拿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那工具套装售价五位数,他倒是一向的出手阔气。
偏屋内,听到眼前这位姓“谢”的男人自称是文渚的丈夫,周平飞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透过一张老花镜,他浑浊的瞳孔里,谢晏白气质显贵,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已经半百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这位谢先生身份并不会一般。
对谢晏白的身份并不好奇,也没有更多的窥探之意,周平飞收下了礼物,客气地让谢晏白自便。
之后,他们回到院子里。
小院没放什么东西,除却一堆大大小小的器材,唯一惹眼的,就是那张宽阔的工作台。
谢晏白打量之后,坐在了文渚的对面。
微撑着下巴,文渚秀丽的面孔上,好奇之色颇浓:“你怎么来了?”
谢晏白一时未答。
他手指修长,此时正缓慢摩挲着水杯。
这极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偏有一种沉静的尔雅风致。
也因为姿态过于优雅,显出了一种克制到极点的禁欲。
他望向文渚,声音平静淡然:“我来槐市出差,不过事情结束的比预期要早了些,飞机也还差了些时间。”
言下之意就是,他只是因为左右无事,顺便来看一看。
文渚扬着眉:“给周老师的礼物也是顺便买的?”
那个工具品牌的定位高端,且不大众,只在国内两三个经济极发达的地区设有直营店铺。
她可不觉得,槐市会包括在内。
淡淡看她一眼,谢晏白道:“事情快结束的时候,我让高振跑去云市拿了一套。”
微垂着眼,他像是真的在思索,询问道:“那礼物是有不妥当之处?”
文渚:……
是她忘了,还能这样操作。
她神情些许微妙:“礼物没有问题,周老师应该会很喜欢。”
“那高振也算没白辛苦。”
谢晏白声音淡淡,无有不可。
槐花早已经开完了,浓密的树荫下,一两缕夏末的风还在荡着。
笑了一笑,文渚重新拿起了手边的工具。
谢晏白坐在院子里,气度从容显贵。
他没有表情时,就淡漠得像一尊无悲喜的玉佛像。
但文渚也心知,权势身份在那摆着,他越这样淡,越会让一些人的态度讨好而恭敬。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她清了清嗓子。
眼眸清润,调侃之下是几分认真:“谢晏白,虽然你来了我也挺高兴,但我今天的进度还没完成。”
“完成之前,我不会分心陪你闲聊。”
这做法,按理说是有些怠慢的,文渚也做好了谢晏白会不豫的准备。
但谢晏白只是微微抬了眉。
面上不见恼怒,他态度相当平静:“你随意。”
“我也只是过来随意看一看。”
细细分辨,他低沉声线里,似乎还有一两分笑意。
不过并不明显,若非相熟之人,都不会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