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庭的过程意外顺利,前面的事情太过坎坷,倒显得唇齿相讥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甚至有点不值一提。
无论是站在道德的层面,还是法律的角度,刘德彪都没有一点道理。只是这死皮赖脸的泼皮性格,才让他在这里苟活出一丝气势。
那时候的人法律知识淡漠,只知道插科打诨,谁嗓门大谁就占了理,从来没在正经场合听过一次原原本本的宣判。
郑家请的律师是省里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刑事律师,说话直指要害,每一句发言都几乎一针见血,将刘德彪的罪行一一列举。
面对专业人士,刘德彪百口莫辩,遇上真正的对手,他倒是蔫得和霜打的茄子似的,只知道垂死挣扎般的闹腾几下。
审判结果很快下来,沈志伟无罪释放,刘德彪以勒索财物为目的绑架他人,且绑架他人作为人质,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加之他这几年危害宏渔湾治安,压迫百姓已久,收的那些所谓保护费,也要在限期内全款归还。
这无疑让刘德彪步入绝境。
审判庭来了许多看客,他们大多数都是宏渔湾的村民,也有不少好事的媒体。得到结果的那一刻,反倒是媒体情绪热烈了起来。
多好的一场大新闻,他们赶上风口了。
只有那些可怜的原住民才知道,这场可怕的财政危机,还会在不知不觉间,笼罩他们许多年的光明。
叫刘德彪还钱,那还不如期待明天天上掉馅饼来的比较直接。
于是有人问:“志伟,你和那郑老板一家到底什么关系,你就算是不要命也要救他儿子,他和你非亲非故的却愿意叫最好的律师来保释你?”
要说这个原因,沈志伟也说不清楚。你若说是见义勇为,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过分高尚。说到底,如果郑屿年不是赵芝雅的学生,他也会那么做。
他太想要证明自己,不管以哪种方式。
更别提郑屿年和赵芝雅还有师生这样的关系。
那时候,他已经窝囊一次了,这一次,他再没有什么能逃避的了。
也有人啐他一口,说他是没良心的白眼狼,郑志扬一家都是不愁吃穿的老板,正是因为他们的生意做大,这里才缩减地皮、慢慢裁员。这如今沈志伟舍命也要救仇人的儿子,说起来是有些不识好歹,甚至有些背信弃义。
“郑老板,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家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沈和君得到这个结果,这些天里心中积攒的不安才算是消散。毫无疑问,即便郑志扬在村民眼中是多么杀千刀的角色,在此刻,他就是沈家的救命恩人。
“不客气的,沈艾妈妈,”郑志扬一改先前的态度,这回倒是恭敬得有些平易近人了,“要不是你们家,我儿子年年到现在还不能及时得到医治呢。前几天我听到儿子昏迷,情绪有些过激,还希望你们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
沈艾听着沈和君这番做交易般官方的嘴脸,忽然觉得也许成为大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快乐。
无论如何,总算是平息了一波风浪。
开庭的地方离家很远,沈艾是坐轮渡回去的。由于时间太晚,坐票都卖完了,沈艾和沈和君捡着最后的漏子,站在二楼的船尾。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交相呼应,海鸥在橙色的大海上飞舞盘旋,一圈又一圈,有多少离群的鸟儿在飞,就有多少扑腾的翅膀,激起海浪的奔涌。
这就是崇明岛的魅力所在,大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容纳世间所有的苦难人,也包容所有的复杂情绪。无论你走到哪里,遇到了什么,只要面颊被清冽的海风吹拂,手上沾到大自然温润的甘露,你便知道,自己只是茫茫宇宙里一叶很小的扁舟。
也许会有迷航的时刻,但只要稳定自己的方向,每途径的一片土地,都会成为生命里最美好的风景。
沈艾闭上眼睛,这是她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回到家里,沈和君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照例给沈艾做晚饭。
“沈艾,明天你舅舅回家,你去接接他。”
“好。”
沈和君的声音在烟熏火燎的迷雾里变得若隐若现,如果不是苦瓜炒鸡蛋忘了放糖,苦得发涩,就连自己也发现不了母亲此时的脆弱。
一个濒临凋落的家,是她在苦苦支撑。
“妈妈……”
沈和君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疲态,辛劳了一辈子的人,总是一刻不得闲。她没胃口吃晚安,扒拉了几口菜,就去缝被套了。最近有人订了结婚的床上四件套,难得开张的生意,可不能再搞砸了。
“沈艾,你别担心,外公的病好多了,你舅舅也马上就出来了,”沈和君这些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沈艾觉得这几天里,她越来越虚浮脆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只管好好念书,别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