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刚才在大厅里温度太暖、光线太亮,她本可以适应这冬天夜晚泥泞的道路和零下的气温。
廿江市的冬天鲜少下雪。
凛冽的风吹来,夹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如粗糙的砂纸刮过。许鸢吸了吸不一会儿就冻得通红的鼻子,从口中呵出一口白气,将身上单薄的外套裹紧,往身后瞟了一眼。
院子里停放着各色豪车,即使大部分的车标她都不认识,但也能知道它们都价值不菲。
酒店门厅金碧辉煌,人声鼎沸,放着三米多高的巨幅海报,用粉蓝二色的气球围起来,还有同色系的鲜花装饰。海报上印的女孩子神采飞扬笑颜如花,虽然这些都是她这辈子都不敢肖想的生活,但她还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在心底默默地祝福这个女孩,生日快乐,平安喜乐呀,小雪梨。
“SWEET EIGHTEEN”,金色的气球拼成派对的主题。
今天的小寿星是她的好友陈雪梨,长相甜美、性格温柔,学习又好,是老师和同学众星捧月的对象和父母口中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
雪梨多好啊,许鸢很羡慕她,能在生日派对上穿着香槟色的小礼服裙,妆容精致,每一缕头发都梳得妥贴,大方地接受好友们送上的祝福。来自各地许许多多的朋友到场,音乐很喧闹,食物也很精致,衣香鬓影摩肩接踵,而自己从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光是出现在这里,就需要鼓起十二分勇气。
许鸢送了礼物就走了。
这个浮华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只是梦幻肥皂泡,美好但不真实,她的人生中还有数不尽的烂摊子要收拾。
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生端着气泡酒落落大方地走向刚进宴会大厅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陈叔叔”,又补充道,“恭喜您竞选成功。”
“嗯,谢谢。”中年男人将披在外面的厚重外套脱下交给身边的门僮,一边向女孩露出公式化的笑容,“阿昭长成大姑娘了,更漂亮了。”
骆昭也回敬一个礼貌的笑,并不回答。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更衬得她五官立体鲜明,利落剪裁的YSL宝蓝色西装和尖头高跟鞋,搭配出来雌雄莫辨的气质。她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被评价为“漂亮”。但在闺蜜的父亲面前,她不想过多辩解。
说话间,雪梨已经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向父亲撒娇道,“爸!说好了不让你来的,这种场合就留给我们年轻人吧!”
陈贤稳稳接住扑入怀中的女儿,慈爱地笑,“我的小公主成年礼,我怎么可以缺席。”
“那,来都来了,我的礼物呢?”雪梨小嘴一撅,伸手向父亲,娇蛮可爱。
“在家里,你妈妈早就提前准备好了,我们怎么会忘记这个大日子!”
“是什么呀?我可以提前知道吗?”
“嘘,我要是提前破坏了惊喜,你妈可要怪我的。”他捏了捏女儿鼓起的腮帮,“你们年轻人玩吧,我就来看看你,有没有缺什么,还需不需要什么,有要求尽管跟关秘书说。”
送走了陈贤,骆昭站在雪梨身边刷着手机上的新闻推送,“从海关缉私署到州长大人,想必陈叔叔以后会更忙吧。”
陈雪梨扬了扬眉毛,一脸的不以为意,仍埋头整理着桌上堆积成小山的各色礼物,“他啊,不管在哪个职位上不都是一样吗,从我小学开始写作文的题目就叫‘我的工作狂爸爸’。等我以后出国留学,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呢。怕是连骆伯伯跟他见面的次数都会比我多。”
看着她将一只普普通通的手工小熊郑重地放在各种名牌的礼物和包装盒堆成的小山顶上,骆昭皱眉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些幼稚的小东西。”
“嗯,许鸢做的,还不错吧?可惜她都不愿多留一会儿,礼物交给我就匆忙忙走了。”
意料之中。说起来,骆昭和许鸢之间的相识还是因为雪梨这个中间人。
要不是当年学校为了赚取口碑特招了几个普通家庭的学生进来,以许鸢的家世和背景怎么可能进得了这种二代云集的私立学校。想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或许她当时就不应该来我们学校,始终水土不服难以融入环境。要没有你一直对她那么好,还拉着她参加各种活动,她也不会有什么朋友。”
“阿昭,我觉得你今天呀,特别像个大人。”雪梨从礼物堆里直起身子,笑得心无芥蒂,“人的出生虽然各不相同,但哪有高低贵贱之分。她家……只是和我们不一样罢了。”
那不就是生而不同。骆昭正想反驳她,开口却变了个语气,凑近她低声说,“我这样就像大人的话,那我大哥是不是简直成熟透了,小嫂子?”
雪梨闻言大囧,瞬间脸就红到了耳朵根,眼睛瞪得溜圆向她跳脚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知道自己捏到了她的痛处,骆昭笑得贼兮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俩不是老夫老妻的……”
又恼又羞的雪梨登时就顾不得形象和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