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骏 长篇小说
徐婉心著
第十三章 相逢
斯琴花用麻绳将两个国军士兵从悬崖缒下去,转身妹妹都日玛不见了。眼镜先生将粮车赶到砖厂得知家里的消息将大家分成三路:一路由副会长乌力吉带领在外路警戒,他坚信所有的伤害都是敌人故意的。第二路由助理长河负责烘干粮食。第三路由他自己带队寻山。直到后半夜连根毛线都没找到。
徐天牛以为女子心里有了对象就会像山一样生根,她作过选择。历代北方人都全心全意惦记过,任她去吧,让江南在心里储存一辈子。要是不想让人找到她不会出来,这么大的山没个找。俗话说我们只管铺好铁轨等待火车到来,这是治愈伤痛的指南,相信好东西会到来比它真的到来更重要。每个人都是战争的一部分,时间像烟卷一样缩短,一切都在消失的路上,最终止于烟头。
斯琴花伤心的表情在少年的脑袋里刻得很深,她盼儿子们长大成为勇敢的蒙古人。又怕他们像妹妹那样离开、老去、死掉。现实很苦,还能对付。维持住现状是不可能的,命运拽着大家往末端走,所有人终将离去。她含泪嘱咐几句话,望着少年骑马跟马队渐行渐远。
在漆黑的砖窑里烘粮食的地儿都用上了。少年拉着风箱往火上添木头,炉里锅里炕上地上到处是热蒸汽,火光被困住。人们打开口袋倒粮翻炒,装粮封口袋。听说姑娘走失了,大多数感到无奈、压抑,疲惫、绝望。想到营救狱中五大爷的事没有进展徐天牛说我不能走失。
他问脑袋里的自己你要暴躁了吗?临近暴躁时,他被人替下来,再次走入史前。中国画很少画天空,因为雾气沉重,根本没有天空,天空下到了地上,伸手不见五指。他一头扎进去,悲伤、委屈、期待什么心情都有了。在山林里行了几程,岁月空空荡荡。已经老迈的他回头望见祖先在许多年前以种子的形态藏在身体里,或坐或立说着远古的语言。他们三五成群然后组成队伍挤在一起,他们跟他靠得很近,讲述隐秘的过去,生出亲切感。因为同情和向阳而生的激励,心轰隆隆地跳起来。他回到少年时代,苦涩的情绪倏然消失。他将一把艾蒿放到人家的怀里,他们将山地草原、草原东部和南部的平原送给他。漠南的麦子七八月成熟,东部早熟半拉月,已经装入麻袋,在雨季的枪战后运到科尔沁罕山下的砖厂。梦里高粱、大豆、荞麦继续生长,以老天爷的名和亲戚的义做着准备。看见胀满水气即将出芽又被烈火遏止的种子,徐天牛给自己起了个新名—麦子。麦子是喂养人类的母亲。
早上从火光中起来,少年发现烘干的麦子陆续上了大车,卖给远方的人。徐天牛回想梦里如何走动,得过什么启示,什么都想不起来,梦一下空了,那么多东西。秋鸟不觉心中悲,只见岁月织经纬。我曾与谁同行,秋月、清风和我。时间荒了,又白活半个晚上。他听到人们在说话:
“那两个人为江南说多少好话都不为过。只是再美的花都要谢,再好的叶都会落,夏天南北方的绿是一样的。”
“有差别。春华褪去还有橘子花、橙子花、柚子花、楝树花和樟树花,满院飘香香进窗户香过墙头。接着是闪亮的果实、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和梅花,一年四季都刻入诗词,全被唐宋诗人和我给看到了。要是没有战争或淡妆或浓抹无不合宜,北方人你想不到,江南永远是好的,不接受反驳。”
只要你坚持说实话,就会得罪至少九成的人。北方的蒙古人和奔腾的骏马不如花草好吗?天气、植物和人哪个更宝贵?我们头顶蔚蓝的天空,脚踩野花镶边的草原,亲友来了有好酒,万代生息有鼻烟壶,未来有无限可能。长河想,漠南地广人稀,严寒和贫困使人强悍,冷漠省去80%的麻烦。脾气急,对人热情,蒙古人的血性、勇气、直性有三成留在中国人的骨头里外国人就得掂量掂量。
我担心妹妹不等出山就会和对象黄了。来自河北的伙计说,生逢乱世,狮子横行,姐姐很担心吧?他想起老家邢台的汉奸,杀人不管你是谁。那人20岁入国军,一年后开小差儿跑回老家。1938年11月日军占领巨鹿县城张伯奎投靠了日本人,对抗日志士特别凶狠,以刀砍、刺刀挑、刀铡、活埋、点天灯、剥人皮、 “披麻戴孝”、裤子里装蝎子等手段杀人取乐。对老百姓也极其残忍。
许多年后有人查资料,张伯奎确有其人。在孟庄他用苇箔卷起一个老太太烧死,十多名群众被他锁进屋子烧死。在刘庄他将青壮年集中到村外用机枪点名。在大韩寨,他看着一排卤水缸说,什么样的咸菜我都吃过,唯独没吃过人肉的。于是他命人将20多名群众倒栽头扔进卤水缸淹死。
内蒙的冬天爱上了江南的夏天,始终不能相见。妹子要走那么远的路,万一遇上这样的畜生?等仗打完再去不行吗?我为啥站在这?我是逃难出来的。河北人想告诉大家。
真残忍啊!要是让我遇到就冲畜生的□□开枪,留他一命,让十里八村的老百姓排着长队哭着喊着拿菜刀、杀猪刀、锥子、剪子冲上去活剐了他。想到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