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九年三月十一日,羸弱的春意侵袭了贡院外的青石砖,青苔潮湿深翠,湿气攀上行人们急匆匆的裙裾衣摆。
正是殿试放榜的日子,贡院墙上竖贴着黄纸,上面以端正的字迹书写着及第考生的名单,考生们挤作一团纷纷在纸上找着自己的名字。
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却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后头,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风姿俊朗,脸上的神色是掩饰不住的傲气。
魏林这才是第一次参加科举,他对自己考中进士心中有数,但不确定自己会是什么排名。
魏林便从末尾开始查找自己的名字,却在看到一半的时候,被京城大户王家的二公子王溯喊住。
王溯穿着一身贵气的蓝色长袍,挤过人群一下勾住他的脖子,脸上的表情比起之前热切可亲不少,他大声道:“你在这儿看什么!你的名字可在最前头呢!”
魏林心口猛地一跳,面上仍做出讶然的神色:“真的假的?”
“我诓你干什么!”王溯拽着他朝头部走去,然后指着最上面,道:“你!状元!看见了吗!”
王溯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周围的人群都看向了魏林,他们打量着魏林,目光如烧烫了的炭粒似的,要生生在他身上烫出个洞般。
眼前的状元看起来虽清贫,但如此年轻俊美,魏林考取状元的消息怕是不出一刻便长了腿跑遍整个烨京城了。
一阵狂喜从内心深处迸发,魏林指尖微微颤动,他意味不明地摸了摸自己破旧的衣摆问道:“你呢?”
王溯不在意地一摆手,朝下一指,说:“我不就在末尾处,魏弟没看到吗?
不过这个不重要,走,我带你喝酒去,给我们兄弟二人庆祝庆祝。”
说话间,两人便挤出人群朝着京城最大酒楼走去,王溯说:“我家中有个妹妹,年芳二八,还未婚配。魏兄你要不要见一面,如果能成,那咱们的关系不就更亲密了?
到时候我让父亲去朝中给你谋求一个五品官职,介时咱们还能一同出行。”
状元被赐予的最高官职是六品,可有权有势的人没拿到状元,也能靠着家中人脉拿到五品官职。
魏林说不嫉妒是假的,而王溯的话确实也给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他如今虽得了状元,可京城之地处处藏龙卧虎,若是没有人脉资源傍身,别说想要高升了,不成为别人的拦路蚂蚱就不错了。
若是用联姻的方式给自己铺路,确实不错。
可偏偏家里还有个糟糠妻,她跟着魏林来到了烨京边的一个小县城。起初魏林只觉得方便照顾自己,现在成了怎么也甩不掉的累赘,必须得找个机会让她主动提出和离。
魏林快速掩去眼底的厌恶,他抱拳朗声道:“王兄好意魏林感激不尽,魏林专心于考取功名,都这个年纪了还未婚配。若是令妹不嫌弃……”
两人的交谈声掩于推杯换盏的宴席之中,宴席还未结束,便有不少人向魏林递上请帖。
天色黯淡,云层间最后的光辉被吞噬,洪县城郊温度骤降,几阵捎带凉意的春风也能轻易将贫苦的百姓吹得病倒。
城郊某处破旧的院落里,油灯的火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穿着粗布的赵明月正焦急地往门外望去。
不远处医馆的詹伯已经把丈夫高中状元的消息告诉她了。
她想,今天就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要做一顿好的,所以起了大早去市场买了一只新鲜宰割的鱼回来给丈夫魏林炖鱼汤。
但是她忙活完一桌菜后,从中午等到晚上,依然没有等来丈夫的身影。
丈夫魏林刻苦读书,自己嫁与他后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刺绣换钱供丈夫读书。
魏林考上举人后,家乡的贵人便资助了他许多钱财上京赶考,魏林仍不改初心,节俭持家,钱财都由丈夫保管着,一路上也低调行事。
想到这,赵明月眼里的希冀泄露了出来,在油灯的照耀下,显得无比鲜亮。
只是,似乎自己作为妻子的身份也很少被他人知晓。
想到这赵明月抿唇,心中隐隐不安,她把菜盖好放进厨房里,打算等丈夫回来再吃,全然不顾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高挂的月儿终于失了等待的兴趣,在云间藏起了自己。
赵明月的脸浸在了油灯昏黄的光亮中,她时不时添着灯里的油,执拗地等待着。
门外终于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赵明月赶忙打开门迎上去,来人正是她期盼了一天的丈夫。
魏林带着一身酒气,走路晕晕乎乎,赵明月怕丈夫在昏暗中看不清路,赶忙提着灯上前扶着男人。
魏林原本的好心情在看见妻子后瞬间消散,他不耐烦地挥开农女想要伸过来扶他的手,险些打翻了油灯。
滚烫的油撒出些许在女子的手上,瞬间红了一大片。赵明月暗自咬牙,没叫出声忍下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