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个月前,城防都指挥使就收到过“天灾过后必有人祸,小心提防。”的告诫字条,可他偏偏没把这当做一回事,任由手底下的将士在当值的时候偷奸耍滑、懒散懈怠。
如今城门失守,涌入汴京城的难民残忍杀害了两千多名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陛下震怒,下令处死了玩忽职守的一干人等,其中位高者的妻妾,无一不被罚入教坊司为奴为婢。
沈家有暗卫护宅,不仅守住了家中的财物,还给许多人提供了避难的场所。
当那些穷凶极恶的歹人尽数伏诛后,沈老夫人成了人人嘴里的大善人,沈家一夜之间风光无两,比沈将军在京时的名声还要鼎盛。
因此,沈圆姝忤逆长辈的事又被拿出来说了一遭,群起而攻之,字字不堪入耳。
为沈老夫人打抱不平的百姓都以为沈圆姝会就此做缩头乌龟一辈子躲在孟府,却没想到她居然以德抱怨捐出了五千两善银救济伤者。
此事过后,再没几个人谩骂过沈圆姝。
时间一晃到了暮秋,枯叶凋零,寒风萧瑟。疏兰院北边的两棵枇杷树下,垒了厚厚一层树叶。每每有小丫鬟想要去清扫,就会被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撵到一边去。
沈圆姝这些日子最常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坐在枇杷树前愣神发呆,她说只有在看到满目荒凉之色时,一颗仓惶的心才会短暂的静下来。
妾室进门,应当给主母奉茶请安,绿鸢装病坏了规矩,孟辞年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此纵容,无异于是在昭示府里的下人,谁才是得宠的那一个。
明面上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就轻易的败下阵来,丢了气势不说,还失了应有的体面,做主母做到这种地步,怎能不患得患失?
院子里起风了,落叶绕着树干肆意飞舞,沈圆姝撇了一眼空了的茶杯,轻声道:“春芝,该添茶了。”
说完,她猛然反应过来,春芝已经不在了,眼神顿时变得失落起来。
管事嬷嬷一直立在廊下,听到沈圆姝下意识唤了故去的人的名字,踌躇着要不要应声。
这时一个小丫鬟提着茶壶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大娘子,燕姐姐说屋里的三阳春已经喝完了,我给您沏了壶幽雪茗,闻着味儿挺香的,不知您能不能喝的惯。若尝过觉得不喜欢,我再去领些别的茶叶。”
她口中的燕姐姐是春芝生前的手帕交,起初在孟母的院子里做事,被要过来之后主要负责照顾沈圆姝的饮食起居。
平日里不用怎么劳神费力,月钱还涨了不少,在别人眼里,算是走大运得了一份肥差。
“你叫什么名字?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沈圆姝盯着杯中橙红色的茶水疑惑的问道。
小丫鬟惊恐的看着她,咽了咽口水说:“大娘子,您……您该不会又忘了吧?我叫浮菊,主君担心您身边缺人伺候上个月把我调到了疏兰院,这已经是您第三回这么问我,要不……我还是去给您请个大夫吧?”
“浮菊?”沈圆姝呢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回想了一番后似乎有点印象,她错愕的说:“我这样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约摸七日零三个时辰。”浮菊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谨慎的回道。
“难怪近两日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原是病了。”沈圆姝转头对着廊下说:“李嬷嬷,你找个腿脚利索的小厮去街上请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若主君问起,就说我旧疾复发手上起了红疹,喝两副药就好了,切莫提起别的。”
浮菊急道:“要不还是我去吧?我跑得快。”
沈圆姝摇头说:“你留下陪我说会儿话。”
浮菊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李嬷嬷刚走出去几步,沈圆姝忽然叫住了她:“等等,若真撞见了主君,就说……就说我病了,病的挺严重的。偷摸吃了十来日汤药一直不见好,今日发作的厉害,逼不得已才请了大夫,要再这么病下去,恐怕挨不了几日了。”
之所以会在顷刻间改变主意,是因为沈圆姝意识到,孟辞年已经有许久没来过疏兰院了。
或许,在得知她病了,病的很严重时,孟辞年会抽出些许空闲来探望她。
“诶,大娘子总算想通了。等把主君的心重新笼络回来,不怕蒹葭院的人再眼高于顶狗仗人势。鸢姨娘不过是钻了空子逞一时的威风,终究您才是主君名正言顺的妻子。届时你们夫妇二人重归于好,看谁还敢对您不敬。”李嬷嬷眼底的笑意很浓,说话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难民袭城后,府里的下人死了大半,蒹葭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后来新添置的。他们受了绿鸢的恩惠,自然死心塌地的为蒹葭院做事。
再加上,孟辞年待绿鸢本就有所不同,主子得势,手底下的奴仆光是气势就要比旁人高上三分,目中无人不过是仗着有人撑腰罢了。
李嬷嬷走后,浮菊把瓷杯里的茶泼在枇杷树右边的一株杂草上,重新换了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