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嫚随达源去谦祥益挑选了布料,又陪他去了裁缝铺量了尺寸,一上午轻轻松松就过去了,达源不过意,又请她去春和楼吃了午饭。
达源知识渊博、才思敏锐,且言语幽默,他上通天文地理、诗词歌赋,下晓风水运势、民俗迷信,橱嫚与他相谈甚欢,竟有种‘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接下来一连几天橱嫚都没有见到达源,每次走进教室,她都习惯性地望向后排那个角落,那个他曾经认真听课、作笔记的地方。
下雨了,雷声阵阵,秋雨打得法国梧桐叶沙沙作响,马路牙子边的积水哗哗地流,像山间小溪一般顺坡流淌。
橱嫚站在楼道口,正盘算着怎么回家,突然感觉眼前一暗,她心下一愣,回头见正是达源,为她撑起一把伞。
他说:“雨有点大,小心着凉。”
橱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盼着他,而他此番意外的出现,就好像一下子戳破了她的心事一般,让她小鹿撞撞。
秋风夹带着水气吹动橱嫚的头发,她拢了一下散乱的长发,将头发盘在脑后,道:“是啊,‘天凉好个秋’!”
“秋,是我最喜欢的季节,特别是绵绵阴雨天”,达源问她:“知道为什么吗?”
“不猜,万一猜中了岂不无趣?” 橱嫚摇摇头,故意卖个关子:“不过,如果你愿意分享的话,我倒是很想知道。”
达源伸手接了几滴雨水,将手中雨水凑近鼻子闻了闻:“我喜欢秋雨的味道,如果春是甘甜,夏是香醇,冬是苦涩,那么秋,可以让你品到任何一种味道,酸甜苦涩、人生百味,‘夜雨做成秋,恰上心头’。”
纳兰的这首《浪淘沙?夜雨》倏然触动了橱嫚的心事:‘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哥,你今在何方?可安然无恙?
达源望着橱嫚的面庞,他那黑漆漆的双瞳泛着粼粼波光,温柔又执着,橱嫚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他内心的炽热,一股热浪倏地涌上她的面颊,恍惚间她仿佛又见到了连升,她呆呆地回望着他,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出口。
达源小心问:“我,送你回家吧。”
橱嫚恍然从白日梦中醒来:家?永泰里哦,不行,你可不能去,娘与杨家势同水火,见了你她还不得旧恨添新怨。
她望了望天:“雨停了。”
他轻声嗫嚅:“呃,真的哎,真不巧。”
风声大,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大声答:“我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喜怒哀乐。”
橱嫚想着,她自出生之时便背着个克父克母的名声,爹年轻轻就死了,自开口说话自己就没叫过一声亲娘,而那个桃花咒语更是时刻压在她的心头让她不得喘息,她谨言慎行,喜怒俱不敢形于色,明明深爱之人一直就在身边,然而她却只能将思慕之情深埋于心,更不敢接受他的爱恋。
她怅然:“天公倒像是个性情中人,想爱就爱,想作就作,喜怒形于色。”
他附和:“这么说来,我与之乃同道中人。”
橱嫚笑言:“你这是自比天公吗?”
“有何不可?!”达源一本正经地反问:“天公既然可以像我一样喜怒哀乐,我又为何不可以像他那样,想爱就爱,想作就作?”
达源的直率让橱嫚突然感觉有点后怕,她怕开始,更怕这注定没有结果的开始:长辈们的恩怨尚未了,今生的羁绊犹在,为何还要引火烧身?何不退一步两宽?!
“主任,我还要准备明天的课,先走了,回见。”
橱嫚启步欲走,达源抢先一步拦住她:“说正经的,我又有一事劳烦你。昨日是家母诞辰,她十分喜爱我送她的旗袍,听说是你帮着精挑细选的布料和样式,她一定要见见你,也好当面道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因着干娘的缘故,橱嫚不敢与杨家有任何瓜葛纠缠,可又不便明说,就只好东拉西扯,找理由婉拒。
见橱嫚不肯,达源闷了一会儿,盯着她问:“你这是,讨厌我吗?”
达源直来直去让橱嫚有点心慌,她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怎么会?言重了。”
“如果不是,那就听我的”,他态度坚决,容不得橱嫚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