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家二兄弟,自日本人占领青岛以来,因杨二爷坚持不与日本人合作、不跟日本人做买卖,杨氏店铺里进出的洋货或是西欧的或是美国的,不再有日本货。可是,自二战爆发以来,欧洲的日用货物不但货源紧张、供货渠道不畅,而且还品种不全、价格奇高,再加上日伪政府的横征暴敛、日本人的大肆掠夺,地痞流氓也趁乱敲诈勒索商家,杨氏商铺的生意眼见着日益衰落、难以维系,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两年前,一直忠心耿耿为杨家勤勉效劳的总管吴先生驾鹤西去,尽管杨二爷辛勤操劳,可他独力难支,性子又忠厚,不善耍奸打滑,保守这份祖业实在勉为其难,为此,杨氏兄弟在生意上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幸好上面有精力旺盛的杨老太太给镇着,这一大家子至少外表上看来还有个架子给撑着,不至于一时半会这就散了。
话说六、七年前,杨三爷叔轩从南方捣腾进了一批羊皮,因他没什么经商经验,人又盲目自信,验货不仔细被人以次充好坑了一把,运回时偏偏又赶上个连阴天,以至于那批皮货大部分发霉变质,压了仓底快一年,占着地方不说,因几万大洋不能周转,杨氏店铺的流动资金不免捉襟见肘,杨二爷疲于应付、四处筹款填塞漏洞,再加上日本鬼子进了城,人心惶惶的,生意更是难做。
这日晚饭后,杨家两兄弟在厅里喝茶闲聊,捎带着也聊起了生意上的事情。叔轩一边剔着牙、一边建议:“二哥,都说今冬的皮货还要继续走俏,咱头年押下的那批小羊皮我看这下可以脱手了,一来,军方征走了好多皮货做军用,二来,因为战事,农民养羊的少了,羊皮更是紧俏。”
“可是”,仲轩沉吟了一会儿,道:“咱库里那批存货大概有三、四成已经发霉变质,其余的马马虎虎还可以充个二级品,嗐,一等价收上来的皮子,就算在眼下也很难卖上个二级品的价哦。”
叔轩听二哥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责备自己嘛,便“扑”地一下,将嘴里含着的一根牙签吐到地上:“哎我说二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当初那也可算是有真知真觉啊,谁料想,天不作美,损了点货那也不能全赖我呕,再者说了,咱把那批货囤到现在再脱手,抛去发霉的,就是剩下的那些赚个三、五成也不希奇呢。”
“嗯,逢是赚钱就比赔本儿强”,杨老太太听出点门道来就顺嘴插了一句:“我说仲轩哪,那就赶紧把那批货给倒腾出去啊,你俩为这事儿起争执也不是三回两么的了,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赶紧地哦,越快越好,省得被它连累得吃饭不香、睡觉不甜,伤感情。”
仲轩瞟了一眼杨老太太,心里有苦说不出:叔轩看的样货是一等土种绵羊皮,纹理细致漂亮,手感柔软细腻,下垂感也强,可到手的货里却掺杂了不少的“串皮”(改良羊皮),这种“串皮” 的特点是柔软易裂,遇上点外力就很容易被撕裂,很难卖上个好价钱,当然了,人家成心想瞒骗叔轩这个外行还是不难的,更何况,那里面还有那么多的霉货……嗐,真成烫手的山芋了。
仲轩蹙了一下眉,低声道:“买家又不傻……只怕难以脱手”,心里埋着那些的实话他鼓了几鼓终究也没说出口,一来,他不想打击叔轩的自信心,二来,他不想让老母亲也跟着一起着急。
“不就是皮子发点霉么”,叔轩撇撇嘴,道:“二哥,这你就外行了不是,我跟人打听过了,残皮都能修得跟整张的一般模样了,更何况一点霉变……依我看,皮货市明年的行情还不知怎样呢,不如咱再投点钱,找人把霉变的那些皮子整整,保证卖个好价。”
仲轩耐着性子跟叔轩解释:“虽说眼下皮货紧俏,可咱也不能以次充好啊,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而毁了杨氏商行的信誉,赚进的那点现钱有限,可损的那些就是良心哦,岂是用钱能补偿得来的?咱爹当年能在青岛港上立足、发家,除了抓住了大好时机外,他老人家经商靠得不就是诚信二字么?还有咱爷爷,八国联军攻下北京城那年……”
叔轩不耐烦了,冷笑了一声,脸子一沉:“嘿我说二哥,扯得远了点儿吧?”
仲轩不紧不慢地道:“‘诚,信也’,此乃道德根本、万古真理。”
叔轩本是个心比天高的主,一向看不惯仲轩的迂腐守旧,他把脸冲着娘,眼睛却瞥向了仲轩:“俗话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话糙理不糙,此乃为商的本质。”
杨老太太见俩儿子谈得有点僵,便打圆场道:“是啊,商人逐利是根本,只要不祸害人、不背了良心就成。”她担心仲轩办事拖拉,就又嘱咐他:“依我看,叔轩说的法子可行,你回头就去跟吴先生商议商议,让他看着办,他办事牢靠,我放心。”
其实,仲轩又何尝不想及早把那批货脱手?他只是苦于缺乏解套之计。次日,他与吴先生商量对策,他二人又闷头苦思冥想了两天,终于合计出了一个计策。
仲轩采纳了叔轩的建议,化了不多的钱将大部分可以修饰的羊皮进行了加工,另外,他又投下巨资从新西兰进了一大批上好的绵羊皮,他将原先的劣等皮货夹在这批头等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