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跟着朝云姑姑到陛下寝殿,刘公公正站在外殿,皇上只身进内殿去了。朝云姑姑轻声对刘公公说:“秦天姑娘来了。”刘公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招手让秦天跟着他进内殿,朝云姑姑便告退出去。秦天跟着刘公公轻手轻脚进入内殿,便看见皇上已经在书桌前坐着看折子了,天还未黑透,案上并未点烛火,旁边罩灯上依然点上了灯。他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便又低头看折子了。刘公公带秦天来到案前,拿出一早捏在手里的火石,拨开罩子,点燃烛火。朝云姑姑早间告诉她,为了防止着火,陛下寝殿是不存储烛火和火石的,每日都是从旁边小库房领够当日量,拿进去使用,寝殿内最多也就存几根蜡烛,以备不时之需。
点着之后刘公公走到旁边偏桌上,拿出一把小剪刀,递给秦天,道:“小心伺候,烛光暗了就剪剪。”秦天点头,把剪刀握在手里,刘公公便告退出去了。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秦天握着剪刀,立在陛下身后,盯着烛火看它何时变暗,便准备立马冲过去剪烛火。约莫过了一炷香,或者更长点,皇上突然转过头看着她道:“你就这样握着剪刀站在朕身后,朕有点害怕。”秦天一听,普通跪倒:“奴婢该死。”皇上盯着她看了一会,道:“你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朕不是弑杀之君,你这点罪也不至死,你去旁边凳子上坐着去吧,把剪刀放下,要剪烛火朕喊你。”秦天起身将剪刀放下,坐在偏桌的凳子上等着,刚才皇上同他说话,也不像要找她来问罪的样子,她放下心来,开始细细端详皇上寝殿。一张睡塌,挂着明黄色帷帐,床头侧放着一张四方的矮塌,靠窗有一张贵妃床,上面两个软塌,中间一张八仙桌,几张凳子,秦天坐的凳子后靠墙放着一张桌子,搁着笔墨纸砚,旁边是一个柜子,秦天猜里面装着奏章,皇上可是以勤政著称的,再者就是皇上正在批阅奏章的书桌和木凳子。房内点缀几张高脚凳,上面放着罩灯,内点烛火,这是秦天的任务,她格外关注,细数了下,床头床尾,柜子旁边,书桌两侧,贵妃榻两侧都亮着,榻上案几的未燃。朝云姑姑说,夜里陛下寝殿只点书桌左侧的烛火,其他都要灭掉,秦天心想,等着皇上宣布就寝,烛火一灭,她也就可以下值了,心里便有点盼着他早点就寝。
观察完寝殿,秦天开始偷瞄坐在她右前方专心看折子的皇上,他坐得很直,在凳子上几乎不挪动,看时背挺得很直,批阅时微微向前倾,提笔之后总要思索一会,下笔时又写得很快,写完总是端详一阵,有时会再补一点。秦天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姿势中,也能稍窥见一点点他的情绪,轻松或者紧张。秦天想他是怎样的人呢,蜗居在尚宫局的狭窄宫房内,她既没有得到消息的途径,也没有那么热心了,只是日复一日做着活计,想着活着,但活着,然后呢,要做什么,结局是什么,却从未想过。对于今上如何继位,继位之后宫外的世界又怎样,如今的朝政世事,秦天一概不知。
正想得出神,突然看见皇上向后背靠了下,打开双臂舒展一下身体,秦天赶忙站了起来。皇上也起身了,许是要休息一下,他站起来走到八仙桌跟前,拿出两个扣着的茶盏,倒了两杯茶,抬头叫秦天:“你过来坐。”秦天走过去,不敢坐,只站着:“奴婢不坐,站着就好。”皇上没再勉强,自己端起一杯茶喝了起来,说:“你也喝一点。”秦天一时有点为难,不敢喝又不敢不喝,便端起来拿在手里,做了一个喝的姿势,又放了回去,道:“谢陛下赐茶。”皇上用眼角瞄了一下,知道她没喝,也没再说什么。对她说:“你进宫有三年了吧。”秦天道:“回皇上,奴婢是泰熙十五年三月入宫的,如今刚三年。”他喝了一口茶,沉吟了一会,又问:“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吧?”秦天道:“回皇上,太皇太后和先皇天恩,奴婢并未吃苦。”皇上知道她说的是当年太皇太后求情一事,喝了口茶,端着茶杯看她:“当年替你求情的,可不止太皇太后。”秦天低头答:“是,奴婢心里记着宁南侯夫妇的恩情。”秦天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当年父亲之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调她来御前,她身份特殊,想必皇上也思量过,究竟目的为何,她尚不知道,不过她也不急,总会知道的。皇上未在此话题上再纠结,便问她:“你平时不上值时候都做什么?”秦天想了想,尚宫局事务繁多,不上值时也就吃饭睡觉了,答道:“回皇上,之前在尚宫局,除了用餐和就寝,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做事情,偶尔轮休,就洗衣服或者补觉,有时候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皇上想了下,底层宫婢大概也是这样,又问:“入宫前呢,都做什么消遣?”秦天愣住了,入宫前顽劣,且不知如今皇上再问那时的事,是否和父亲兄长有关,不敢乱答,含糊道:“那时顽劣,甚是胡闹,都是乱玩。”皇上盯着她,低笑了一声,道:“刚才能在这安静得坐一个时辰,也不容易啊。你下值吧,出去叫刘庆进来伺候。”秦天噗通一声跪倒,磕头谢罪:“奴婢笨手笨脚,请陛下责罚。”皇上放下茶杯,说:“你下去吧。”秦天不敢逗留,站起来往出退。皇上似是看出了她的惶恐,他本不想解释,又怕不解释,她这一夜都不得安眠,便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