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之后再看年少时的痛苦,或许因为时间作祟,再多痛苦底色的过往也会被冲刷成一层透明色的油纸。
模模糊糊,暧暧昧昧,却又模棱两可。
于是你会怀疑,曾经的苦痛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是否真的值得你曾经那么懊恼无奈、那么辗转反侧,像是一只误入迷宫里的老鼠,狼狈到找不到出路。
然而或许那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个时候的你承受不住那些苦痛罢了。
经年之后——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栾嘉树也如此这般自问。
如果说,幸福是那么具体的东西,他怎么可以在唾手可得的时候因为那些所谓的苦痛而决定放弃它。
——他居然在唾手可得的时候,认真地决定放弃它。
也许还是因为,他曾经从来没有认真地获得过那些东西,他并不认为所谓的“幸福”可以冲淡他“此时此刻”“无穷无尽”的那些烦闷。
正如他也并不觉得,他这样的人可以给予元小瑕这样的人幸福。
他甚至也并不期望于元小瑕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会记住他什么——最好没有。
他在转身同元小瑕告别的那一刻,认真地希望她可以顺利忘却这一场欺骗而来的露水情缘,她不需要记得栾嘉树这个人,也不需要记得他那些虚假的爱意。
元小瑕并不知道栾嘉树轻描淡写的告别代表着什么,而栾嘉树只是希望她最好永远不要获悉他最后的消息。
他们从来没有相遇,哪怕是同一场婚礼,她也是别人的新娘。
她会幸福快乐的。
但那与栾嘉树毫无关系。
*
元小瑕到达S市的时候,夜晚的风带着些潮闷的水汽。
这个天气同上一次她同栾嘉树一道来的那一天有点像,也是这样的细密的雨,也是这样潮润的夜。
她第一次踏进粱林公馆,白色的中式灯笼悬挂在西式的小洋房台阶上,客厅里或坐或站的几个人俱都一身庄重肃穆的黑衣,元小瑕这才恍然察觉,哦,去世的是栾嘉树的父亲,而不是栾嘉树。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直紧绷的背脊和肩膀就缓缓放松了下来。
撑着额头坐在沙发上的顾英女士看到了她,忙站了起来。
元小瑕看到了这一位一向精明强干的女士苍老疲惫的脸颊,还有红肿到无法掩盖的眼角,但是她朝着元小瑕开口的第一句还是道歉:“对不起小瑕。”
她的声音沙哑到几乎叫人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说:“我才知道林林也给你打了电话,太抱歉了小瑕,家里乱七八糟的这一堆事情,一个一个人却只往你这边打电话,想让你解决问题,真的……真的,麻烦你了。”
是的,顾英女士的来电尚且还是希望她可以出面调和兄弟矛盾——当然元小瑕不认为自己是可以在这些方面劝说栾嘉树的那一个人——她的确没有被顾英女士说服。
她并不了解栾嘉树具体的家庭情况,她只是知道他有一个病重的父亲,一个早早去世的母亲,一个比他大了几岁的哥哥,还有一开始意料之外的顾英女士。
除此以外,元小瑕并不能说自己很熟知他家庭的具体情况。
虽然元小瑕也曾经在某一刹那奇怪于栾嘉树可以大大方方地把她介绍给他的表兄,但是却在她已经站在离他亲生的兄长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却对她说,不用打招呼了。
元小瑕察觉到了栾嘉树的矛盾,但是因为她需要保持和他恰如其分的距离,所以她当然不会多嘴去问这一句。
她好像不意外栾嘉树和他兄长此番的剑拔弩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草蛇灰线,在听完顾英女士电话里的说辞之后,元小瑕已经清晰知道,栾嘉树从一开始就并不希望她参合到里面去。
他从一开始就拒绝让她知悉他的家庭、他的过往。
他从一开始就拒绝让元小瑕知悉栾嘉树这个人的由来。
所以顾英女士向她致歉,元小瑕只能轻声说一句:“没关系的,这不关您的事情。”
元小瑕侧过脸,看到了站在窗口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端庄地盘起了头发,化了妆,她有一张十分凌厉明艳的脸庞,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
她是一个一眼看过去,同郭爱敏有一些相似的女人。
此时此刻,这一个女人神情淡漠,她看向元小瑕,说:“你好,元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汪林林,冒然同你联系是情非得已,但是栾嘉树失踪已经快五个钟头,我相信你比我更焦急于寻找他的下落。”
这一位汪林林汪小姐曾在电话里同她说:元小姐,你或许并不了解栾嘉树早年旧事,所以并不能正确认知到他对你的感情,请你不要低估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而元小瑕在那一刻掂量着这一位“长嫂”透过电话表露出的不自觉的冷淡和傲慢,估算栾嘉树这一个人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