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小瑕喝了酒,入睡前头脑昏沉,明明记着要给栾嘉树去一个电话,结果身体刚刚沾上床垫,下一秒便被睡意裹挟,直接沉入幽不见底的梦乡。
她一个人站在灯火辉煌的覃宅花园,巨大的水晶吊灯毫不讲理地掉坠在半空,澄澈的星空和华美的吊灯交相辉映,巨大的玫瑰花枝缠绕住一整座覃宅,浓烈的芳香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她被这香气所引诱,缓缓靠近那一座巨大华美的别墅。
她看到了一个人,正静静站在二楼的小阳台上望她。
那是一个,有一些老派的年轻人,梳着背头,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穿着一身不够修身的西装,但是他面目俊朗,气度斐然,他微笑着、专注地望着她。
她疑惑地望向他,可她陌生的目光似乎伤害到了这个年轻的男人,他的微笑落寞地退却,渐渐的,他毫无道理地变得苍老。
随着那些巨大的玫瑰花枝的败落,他也变成了一个落寞失意的中年男人。
他还是望着她,只是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枯萎了的玫瑰花丛里。
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他只能把仅有的所有意念所汇聚的力量,全部用来望向她。
她有些不忍心,忍不住向他靠近,她想要安慰他,眼眶却酸涩地先流下了眼泪。
随着她的靠近,男人身侧的花枝又渐渐恢复,然而他的目光却显得那么孤寂又落寞。
孤寂又落寞的男人清瘦而苍老,他被身旁那些怒放的花枝衬托成了不堪的模样,而她的靠近让他显得有几分局促和不安。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男人问她:
“——你是否会永远爱我?”
陷入在玫瑰花丛里,那个不堪又苍老的男人静静地、无奈地望向她。
元小瑕在那花香里恍然清醒,她的眼泪终于被风干,最终,她冷冷地回望他。
他的发丝变作银白,手指枯瘦,他皮肤苍白,眼眶凹陷,他倔强地抿住了嘴唇,回报给她一个微笑:
“我知道的,小瑕,你会变心的。”
“你还那么年轻,你那么好,我早有预料。”
“没事的,没事的,我早有预料,我不会等你的。”
他是这么说的。
他一个人,坐在那一座空荡的、败落的玫瑰花园里,他那么安慰元小瑕,也那么安慰自己。
元小瑕不说话。
她察觉到了头顶上有细碎的掉落的花瓣,抬眼看去,才发觉是那一座华美的水晶灯正在碎裂。
它发出细密的碎裂声,在那深夜的星空下,轰然炸裂。
它逝去的轰轰烈烈,最后化作枯萎的花瓣飘散在空中,消失的却无声无息。
男人问她:“你过的快乐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吗?你还是如从前那么勇敢无畏吗?”
元小瑕没有回答。
男人叹了一口气。
他的皮肉逝去,变作一副白骨,玫瑰花枝缠绕进它洁白又坚硬的胸膛。
它是陌生的模样了。
——那么狰狞、苍白的陌生模样。
元小瑕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汗湿透。
最热烈的玫瑰花被大火烧毁,骷颅也化作粉末,它似乎眷念不舍,又无可奈何逝去。
而梦醒的元小瑕在剧烈的喘息间似乎还能闻到空气里玫瑰花被火焰灼烧时的味道。
她眨了眨了濡湿的眼睫,认真回想,她什么时候闻到过这种味道?
什么时候?
玫瑰花,和火焰,什么时候?
她闻到过吗?这种味道?
元小瑕起身打开窗,夏日深夜燥热的空气伴随着细密的雨丝一起落到了她的脸颊。
记不清了。
元小瑕静静地想。
就像是在这个梦里,她第一眼的时候甚至没有认出覃永丰——她本来就没有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模样——他何必披个画皮,偷偷摸摸潜入她的梦境?
甚至还来质问她——
元小瑕恼怒地啧了一声,狠狠一把关上窗。
这一场雨水从午夜时分的细密渐渐过渡到清晨的淅淅沥沥。
元小瑕辗转反侧,睡意迷蒙,却总是临门差一脚,最后头脑昏昏沉沉,在暌违的怒意里,咒骂已经躺进棺材的覃永丰。
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觉得,覃永丰或许就是这么一个欺软怕硬的人,之前栾嘉树和她日日同眠,倒也不见得他敢出来,偏偏人一走,他就大模大样、装模作样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他离世这些时光里,在她痛苦到辗转反侧,捂住心脏的那些时候,他为什么偏偏不乐意出现安慰?
元小瑕把脸埋进枕头。
她恨不得立马回港岛半山,然后直接铲倒覃永丰的墓碑,把他笑意盈盈的那张黑白照片丢进维港喂鱼。
清晨的日光透过雨云,隔着磨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