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被打斷,我現在應該還在努力跟眼前的千年榆木拉拉扯扯,看榆樹能不能開出花來,但外頭的吵鬧聲已經大到我無法忽視了,尤其是我聽到的是熟人的聲音,龍首鎮的貼身護衛龍駟的聲音,一直在喊「嫂子」,雖然其他的句子聽不清楚,但肯定在說我,瑜看向我說:「他來過幾次。」
「他來過幾次。」說得這麼婉轉,大概是天天來的意思,我以前就知道瑜很忌憚關於龍將軍的存在,畢竟是號稱的情敵,他對於龍將軍的一切,都會忘記不稟,但以前龍駟會直接叫小春傳達,我突然意會到,這些時日小春和其他人從沒有說過龍駟來的事,要不是我對龍駟了解,知道他是跟他家主子一樣,都是那種不達目的絕不輕言放棄的人,不然我也無法推估小駟大概天天都來,更不能瞬間意識到我被架空了。
我心瞬間沉了下來,我的確嚷著要把回鄉酒樓給白瑜,但我還沒給,我還是名義上的老闆,我為什麼會不知道,我又怎麼可以容忍自己無知覺到此程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是一點警戒心都沒有,我墮落至此了嗎?天天就知道昏睡,連帳本都沒有仔細檢查,是不是每一本都有?瞥向案上,帳本的數量明顯不對,太少了,我不但沒一本一本看,我根本無心留意少了這麼多本。做了什麼手腳?把錢搬空了嗎?跟以前的葉家一樣?我腦子裡轟轟地,所有不好的想像讓自己像踩破河冰,掉入水下般發寒。
「扶我下去。」我是被架空了,但還沒死,瑜應該不敢明目張膽違抗我吧。他默默地把狐裘披風拿了過來,看來他打算忽視「扶」這個字,此刻我也不想與他爭論。瑜包裹好我再把我抱起,表情肅穆,看起來所瞞之事不小?!這次不是握拳,我明顯感受到他的手指,抓我抓得好緊,都快把指甲掐進我肉裡了。「很痛!」我出聲喝斥,瑜立刻把手指的力道放輕,他大概也跟我一樣腦內風暴中,所以不知不覺地用力了。情況多糟糕?我一路都在想......,開始清算自己現有的財產,只要我還活著,人的賣身契是需要官府那註銷的,我至少擁有所有人,除了瑜。
他一開始就沒有賣身契,他是特別的存在,也是整個回鄉酒樓裡,唯一一個跟上輩子茴香姓的人,上輩子的茴香把衣衫襤褸的他撿了回來,洗淨治病,他那時還有很嚴重的皮膚病,皮膚上一塊一塊地紅腫,上面的皮一碰就掉,掉皮的位置沒辦法長出毛髮,頭頂也一塊塊禿和傷疤,上輩子的茴香把白瑜視為自己的親弟弟照顧,因為人資小姐姐在穿越過來前,就有一個兒子,她想家、想補償兒子,也想彌補身為單親媽媽的自己,那難以述盡的虧欠感,兒子是不是被外遇的前夫接去照顧了?還是跟著外公、外婆,人死後的世事,死去的人是無所知覺的,什麼都不知道,更不用說介入了,不管願不願意放下,都不能不被命運奪走。
白瑜居然會背叛我?也不是背叛我,是背叛上輩子的茴香?現在的情況到底多嚴重了?如今想來我還是太嫩了,跟上輩子的茴香不一樣,她真的厲害,賣身契得要本人跟官府註銷,本人過世,也可以由夫君或直系血親繼承,不能隨意轉移,可以避免家僕私下找到賣身契,背棄謀害自己的主人,沒想到在此刻,這些我以為「不把人當人看」的賣身契,才是最有保障的「不動產」,人資小姐姐不愧幹到主任,依照這個世界的法律,這的確是最有保障的財產之一,她三十歲時穿越到二十歲的身體,我四十歲穿越到三十歲的身體,她只用了五年,就建立了全京城最大的酒樓,我居然只花了近兩個月,就差點要敗光了......,想想真悲哀,人與人之間的參差。我虛長了人資小姐姐十歲,腦子卻沒她好使。
瑜抱著我,出了房門直接穿過中庭,回鄉酒樓是一個日字造型的建築,前面是回鄉酒樓,後面是大家的住處,前後口字的連接處是有人把守的大門,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保障大家的居住安全,也容易調動後面的人到前面幫忙,女子雖不若男子習刀舞劍,但必須學會射箭,三到四樓都是女眷的住房,一但出現危險,可以居高臨下箝制入侵的敵人。所以瑜抱著我,穿過中庭到中間的大門,過了大門,再穿過一次中庭,來到了回鄉酒樓的前台,龍駟看瑜抱著我過來,露出了不可思議又不太認同的表情,拜託啊大哥,我都受傷了,穿過兩個中庭、這麼一大段路,你讓我自己走嗎?還好瑜無視剛剛的「扶」字,不然我馬上就要打臉自己了。
瑜看向掌櫃,掌櫃馬上拿了一把椅子過來,他再把我放在椅子上。龍駟看我困難地坐好,大概也明白我傷勢的確重到無法自理。他先讓士兵們把東西都往前挪,挪到我看清是各式各樣的藥物和補品。龍駟:「嫂子,你受傷的時候,將軍有囑咐馬上把府裡的大夫叫過來替你醫治,但你們的人硬是要把你抱走,所有人扭打成一團,最後看你受著傷、流著血,我們不敢耽誤就診,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你抱走,不然你應該在將軍府裡療傷,將軍也可以日日見到你,不需要讓小駟天天都到回鄉酒樓來探望.你明白將軍的為人,他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明確啥?又沒說要娶我,鬼明確!若沒耽誤就診,上輩子的茴香會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