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初夏,大雨滂沱。
豆大的雨点敲击在窗棂,急流的雨水顺着屋檐淌下,犹如连线的珍珠。
清秋院内,此刻正人声鼎沸。
因给院中的丫头们放了半日的假过节,姑娘们纷纷立于庭院正中,任凭着凉雨丝丝渗入,脸上任挂着喜色。
屋檐下,一位女子合目,正随意地倚靠在坐凳上,神色稍显惬怀,享受着这片刻的清闲与安逸。
“阿雪!”
忽然有道目光朝她射来,伴着鞋底敲击着砖石的水声,小姑娘提着裙角小布朝她而来。
虽是入府为婢已有近两月,可沈湘雪在国公府,在这个清秋院里,与之称得上相熟的,便只有腊月。
瞧着眼前的落汤鸡迈上台阶寻她,沈湘雪很快立直了脊背,正色道:“怎么了?”
“你要不要也来雨中淋一下。这可是好兆头,能去身上的晦气,招来吉祥的!”
端午时节,下的雨也被称之为“龙舟水”,有着去除邪祟、晦气的功效。
同为婢女的腊月一本正经地邀请着她起身,眼里还带着期待:“你的腿伤这几日也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出来走动走动了。”
谈及腿上的创伤,沈湘雪仍会不由得感受右腿关节处有似在隐隐作痛,微微垂眸,缓了缓道:“不了,我稍后还得去后厨一趟。”
腊月眼角扬起的一丝笑意瞬时耷拉了下来,语气透着失望:“啊……”
“阿雪,你还要继续服药是吗,是还未好全吗?”她关切地拉住沈湘雪的手。
李腊月正值豆蔻,而沈湘雪也只比她大了一岁,不过及笄的年岁。
因着她年龄小,性子又率真可爱,沈湘雪也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看待,从腰间取出一条帕子,上前替狼狈的腊月擦了擦脸,浅笑道:“当然是去厨房给你煮碗姜汤了。”
入府的这两月,先前她高烧不止,又是右腿伤着无法落地,都是腊月这个小姑娘在照顾她。
回想起以往还在家中的日子,她虽是江家大房的女儿,身旁尚有婢女侍候着,可婢女也时常不给她好脸色瞧。明面上是小姐,可仍旧免不了需要有亲自操持的时候。
这两月受到的关怀,属实是有些受宠若惊。
只不过,如今阴差阳错入了府,成了婢女,她倒还真得像家里祖母时不时在堂兄们面前扬言的那样——
“梨丫头呀,可像极了她死了的娘亲,天生便是个劳碌命,做人可仔细着呢。来日嫁了人,定当是打理夫家的一把好手呢。”
若是要除除身上的晦气,她怕是在院中淋上一夜的雨,也除不尽的罢。
如今腿上的伤口已结痂痊愈,不日她便要如同其余婢女一样,在这四方的院墙里,继续操持忙碌着。
只不过,她自然是不会久留于此,只待日后攒够了银两赎身,拿回了卖身契,便离开国公府,总是有她容身之处。
沈湘雪如今行动已无大碍,便穿过长廊,循着腊月先前在房中和她所讲的位置走去。
她记忆力甚好,在家中时便时常帮衬着打理家中账本,如今这府里上下的各个角落,她大致也能分辨出个大差不差来。
沿着廊下走至尽头,从二门的小穿堂穿过,便可沿着鹅卵石路径直走至灶间。
府邸布局规整,端方有序,环山绕水,景致怡人。即便是庖屋,也彰显大家气度。
沈湘雪收了油伞,正欲进屋,便听见里头人声聒噪。
“哎,王大哥,你说我们的命可为何这般苦,管事让我们去凌烟堂服侍主子,谁曾想这差事竟是比在这生火劈柴还要累,还不如拨遣到这里呢。”
里头女子的声音尖锐且熟悉,正是与沈湘雪同一日入府的婢女,花青。
“就是说啊,我和花姐姐今日去给世子爷送膳,我们全程可是大气不敢喘一下,谁知那世子的脸还没有瞧见,便呵斥我们下去,我们前脚退下,后脚他就把饭菜全撒了,白瞎了王大哥你们辛辛苦苦忙活了这么久。”
沈湘雪站在外头,看着伞顶残余的水正蜿蜒向下渗去,微微失神。
虽说入府以来她还未曾着手服侍,可也从其他姑娘们的口中听闻了这个世子。
荣国公府世子裴千衡,乃国公裴阳独子。
裴阳年少成名,皇家要开辟西线战场,他奉命镇守桐赛关。二十年前,狄戎大军攻破桐赛关,裴阳率众巷战,听闻他左臂中刃,敌军箭矢如密雨,刀剑无情,赫赫有名的裴将最终命陨西关。
而遗腹子裴千衡正是他新过门的夫人秦氏所出,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因是裴郎唯一血脉,裴家老夫人最是宠爱这个孙儿,秦氏也对这个儿子百般顺从,继而也养成了骄奢淫逸的性子。
听腊月打探来的消息,这个世子虽是容貌端正,可却时常流连于勾栏瓦舍,里头花一般的姑娘大多和他有着牵扯不清的风流债,又挥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