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木香院,姜沅怔怔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房里没点灯,四周晦暗一片。
冷月不知何时升了起来,透过窗隙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
良久,她扶着桌沿慢慢起身,将妆奁盒里的几样首饰塞进荷包里放好。
第二日一早,风寒的症状又加重了,浑身酸软无力,头晕脑胀,连喝了两盏热茶提神,才勉强打起些精神。
外面的天色已过辰时,估摸此时玉荷应刚被人牙子带走,姜沅起身将荷包塞进袖袋中,去如意堂给老夫人请安。
殷老夫人一看到姜沅,脸色便沉了下来。
元浚以前可是很孝顺懂事的,现在他竟偷偷养外室,还不是受她那个娘家表哥唆使!再者,她的丫鬟竟敢冲撞主子,也不知她这个姨娘是怎么管教的!说来说去,这些事都与她有关,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姜沅低着头,轻声道:“老夫人,我表哥不成器,二爷受他迷惑,玉荷还冲撞了二奶奶,这些我有不是,我该去向二奶奶道歉的。”
听她这样说,殷老夫人的脸色才和缓了些,冷着脸质问:“你打算怎么赔礼道歉?”
姜沅道:“二爷二奶奶喜获麟儿,我想出府去买些上好的锦缎丝线,给孩子做一顶虎头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虎头帽寓意吉祥威武,祛邪除病,很是适合小少爷,她的女红手艺又不错,做出的虎头帽,应当也是好看的。
殷老夫人冷嗯一声,算是勉强认可她这个赔礼道歉的方式,“光做帽子还不行,你还得好好去吉祥院道歉。”
姜沅轻声道是。
殷老夫人看她还算懂事,便道:“那就准你今日出府,买完东西就回来,不可在外久留。”
没有老夫人发话,是出不了府门的,现下老夫人允她出府,姜沅暗自悄悄松了口气。
乘了马车出门,在一家锦缎铺子外停下。
姜沅戴好帷帽下了车。
她对车夫道:“我需在铺子里好好看一看,你不必在此等我,自去逛逛吧,未时一刻,再来这里接我。”
那车夫乐得清闲,等他赶着马车去了别处,不会再注意到这边时,姜沅提起裙摆,快步向不远处的当铺走去。
荷包里塞了几样首饰,都是将军赏她的,统共当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姜沅不要银锭,让伙计换成了银票。
她揣好银票,循着自己的记忆,找到当初她被舅母卖去的那家牙行。
人牙子翻着账本,道:“你要买婢女?不巧,今日早晨刚从将军府发卖来一个丫鬟,被红玉楼看上了。对方已经付过十两银子,待会儿就要带人走了。”
红玉楼是青楼妓坊,姜沅庆幸自己早来一步,玉荷还没被带走。
姜沅扶了扶帷帽,轻声道:“若我想买这个婢女呢?”
人牙子斜目看她一眼,这姑娘的面貌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身份,“已做成的买卖,要是一方反悔,就得多付五倍定金,姑娘要是想买......”
说着,那人牙子伸出手来正反比划两下,“一百两,不然没得谈。”
一百两银子,足够买十个丫鬟了,但凡会打算盘,都不会做这样的生意。
人牙子正想着这姑娘定然不会做赔本买卖,两张银票已放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银子收到,玉荷的卖身契也交了出来。
没多久,姜沅见到了玉荷。
她蓬头垢面,两只眼睛哭得红肿,但还好,她衣衫整洁,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
看到戴帷帽的姜沅,玉荷发愣许久才认了出来。
正待她想相认时,姜沅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戴着帷帽,避开将军府的车夫,不让牙行的人看到她的面貌,就是不想这件事被将军府的人发现,再惹是非。
玉荷如今已经是自由身,姜沅烧了她的卖身契,把剩下的银票塞到她手里,低声道:“自己去寻个营生立足,打起精神,以后好日子还多着呢。”
玉荷不肯收。
她知道姨娘没什么银子,这些银票八成也是当首饰换来的,玉荷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你把银子都给了我,以后自己可怎么办?”
姜沅轻笑:“我还有月例呢,以后还可以攒银子,你且拿好了,别辜负我的心意。”
推拒不过,玉荷只好泪眼朦胧地收下。
她以后能自己过活,再不用做低声下气服侍人的奴婢,姜沅心头的一块重石总算落地。
眼看快到了回府的时辰,依依作别后,赶在车夫接她前,姜沅去锦缎铺子挑了几块适合做虎头帽的布料。
回府的路上,马车辘辘而行,姜沅心里轻快不已,挑开车帘望着外面。
秋风吹来,黄澄澄的银杏叶在地上打着旋儿飞起来。
伸出手,一枚叶子好巧不巧落在白嫩的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