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奉二十三年,刘家开国老皇帝崩了,年仅十五的小皇孙即位,以明年为承化元年,他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竟然都还坐得住,葬完老皇帝后乖乖前往封地。
同年冬十一月末,彗星入紫微垣,涿州天鸣八日,冬末又突现日食。
按例,这些罕见的天象实在与天子的个人品德脱不开干系,新皇遂三下罪己诏,大赦天下。
连着大赦天下一起的,还有赐金放还老宫人、减免税收等一系列措施。
陛下发布命令只是动动嘴的功夫,却不知自己严重影响了贴在大柳树叉丫上,探头朝前展望的杨蔓儿。
新帝上位两年,那赐金放还的老太监就骚扰了她两年,害她躲进王府都不能安生——老太监福公公是先帝生前常伴御驾说得上话的大红人,新帝体恤他年老无子,格外开恩封为安乐侯,养在晋王的封地西洲府。
老太监逢人三分笑,一看就是个再好不过的老人家,可府上的姬妾却死了一批又一批。
便是在他来西洲府第三十天上,府上就横死了六个美妾,大管家是他干儿子,当即忠心耿耿带着爪牙去大街上物色新人填补空缺,就和数着铜板低头往前走的杨蔓儿不期而遇了。
那时杨蔓儿刚满十六,心大,跨进外家大门朝后一瞥,见那群人不住的往前走,还以为是恰好同路。
哪想到,当晚老太监府上的小厮就抬着轿子来捉人。老太监杀人为乐能止小儿夜啼,杨蔓儿心里怕怕的。
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破落户小姐,爹在那穷苦边境当县令恐怕都吃不饱饭,娘早早就去了,外祖母又只是江家的妾室,本来想指望江家,可江家非但没庇护她,还派人来请她上轿。
江老太太身边的得力嬷嬷睨着她:“二姑娘还不快请上轿?安乐侯府上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您这一去,少不得是个如夫人,比随便嫁给一个穷书生可好过多啦!”
她头上还有个庶姐,家中排行老二,大家就叫她二姑娘。她弱弱道:“嬷嬷你说得这般好,自个儿去享福好了。他七十高龄了,你才五十,努把子力把他熬死能分到不少家产呢。”
嬷嬷眼都气红了:“快把这小贱人给老娘拿下!”
外祖母最是心疼她,这会子血压直直飙升,柔弱了大半辈子的人竟然拿扫把挥到了嬷嬷脸上,二话不说将对方打成了落水狗。
杨蔓儿知道自己留下无益反会拖后腿,连忙朝狗洞外钻,慌不择路的跑动间,猛不丁撞到了人。
那人的身板真如铁一般硬,将她反弹到地上,屁股碎成了八瓣久久没能回神。
打灯笼的小厮痛心疾首的叫唤:“哎哟!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啊,冲撞了王爷看把你全家都砍咯,爷,您没被撞坏吧?”不住地往那男人结实的胸膛摸索。
“无事。”男人声线低沉华丽,只一眼,就扫出一股上位者无上的威严,月光下他的脸发着光,笑一笑,登时冰雪消融似的,冬日的寒风竟有如阳春般暖和,他道:“夜深了,你怎么还在外面跑呢?”
杨蔓儿慢腾腾起身看着男人的脸,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
“我没家,王爷府上缺人手么?”
“你是江太守的外孙女,怎会没家?本王记得你父乃是杨御史,陛下大赦天下,他该从朔州回来了吧?”
“回来了,又被贬去安西了。”杨蔓儿如实道。
“哦,那真是越来越远了。”男人笑吟吟的。
那晚她宿在城隍庙泥塑背后,翌日偷偷爬狗洞回去,外祖母一身彩,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江老头那铁疙瘩做的心给软化了,给宽限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她就得去老太监府上当短命小妾了。
外祖母捞着她哭了一天又一天,眼睛都快哭瞎时,她向她说:“晋王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
彼时的晋王大大打了个喷嚏,把阖府上下都吓坏了。
老人家信以为真,又振作起来,风风火火的出门去,逢人便讲晋王看上杨蔓儿这事,头一批得到消息的人帮着使劲宣传。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西洲府都弥漫着晋王与杨蔓儿在月下相逢定终身的粉色泡泡。
杨蔓儿特意去寺庙给自己上了三十把香,烧了六十盆纸,存够了泉下要用的粮食和体己钱。
有晋王这个虚无缥缈的大靠山,老太监府上果然安静了。
但这消息如此震耳朵,晋王就算再聋那也知道了,一张完美的俊脸突然就爬上些许迷惑表情,下一刻:“杨蔓儿是谁?”
“就是那直愣子御史的女儿。”
“哦~她啊,”王爷笑笑,眼底不见半丝笑意:“杀了。”
这时老乳母求见。
“爷,您是老身奶大的,听我一句劝,这杨蔓儿的八字最旺您,人我也看过了,那模样身段,就是打着灯笼也不一定能找到第二个!眼下您又没娶亲,府上的丫鬟您也瞧不上,她那么会编故事,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