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临星阁。
朔风吹得急,隐隐有下雪的兆头。
屋里暖和,凌佳蕊穿一身单薄里衣,坐在妆奁前头,任凭丫鬟们摆弄。
她困得睁不开眼,掩嘴打了个哈欠。
“还要多久哇。”
“这才刚开始呢,姑娘。”紫晴笑弯了眉毛,宠溺地看了眼镜中的美人。心说三姑娘即便不施粉黛,也美得倾国倾城。
黛蓝边理内务边道:“今日发髻难梳,姑娘怕是要受累了。”
凌佳蕊勉强一笑,这些她都经历过,怎会不知迎亲繁琐?只是如今没有耐性罢了,她只想早些入了楼府,至于是怎么进门,穿戴如何,全然不放在心上。
旁人却全然不同,凌佳蕊今日出嫁,甭管主子下人,个个脸上都挂着笑。风刮得再冷,凌府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回廊下头,秀珠逆着人流,着急忙慌朝正屋快步疾行。
“姑娘,秀珠有事要禀。”黛蓝掀帘子,把人领进来。
“秀珠?”凌佳蕊转过身,奇怪道:“有什么事吗?”
紫晴梳发的手一滑,有些责怪地看着秀珠,心说姑娘大婚之日,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这个时候过来叨扰,真是没眼力。
秀珠全然不知,她神色慌乱,欲言又止。
凌佳蕊察觉不不对劲,偏头吩咐:“紫晴,黛蓝留下,其他人出去罢。”
待屋里清静了,凌佳蕊又问:“到底是怎么了?”
秀珠噗通跪下,不知该不该说,又不知从哪说起,磕磕巴巴道:“昨夜,抓起来了楼将军,奴婢听说的,应当是真的,也可能不是,我。”
“你慢点说。”凌佳蕊拍拍紫晴的手,叫她别在梳发了,“给她倒盏热茶。”
紫晴脸色不好看,将茶盏递过去,秀珠一饮而尽,烫得直哈气。
“你慢点,慢点。”凌佳蕊披着罩衣,挪到榻上盘腿坐下,对她招手,“过来说。”
身子缓过来些,秀珠急红了眼睛,“姑娘,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有关楼将军?”
秀珠点点头,“给凌府送菜货郎与我相熟,今晨他与我闲聊,说昨个夜里看到楼将军被押去提刑司关起来,还当今日凌府的喜事要黄了。”
“休得胡言!”紫晴板着脸,声音不大,口气却很硬。今日是凌府大喜,怎能这般胡说八道!
凌佳蕊敛目,粉手一抬叫紫晴别急着责备,俯身问道:“他可看清是楼将军了?”
秀珠抬眸看一眼紫晴,怯懦极了,把头压得更低,声如蚊呐,“他就住在沙浦巷的,不会认错。”
屋里静得可怕,能听见银炭燃烧的细小声响。
凌佳蕊表情郁郁,摩挲着手指指,看着昨日刚上的蔻丹,轻抚了抚。
再抬眸时,眼中有了华彩,她朝紫晴黛蓝招手,两人附耳过来,随着凌佳蕊的交代,脸上表情好不精彩。
反应比较大的是紫晴,吓退到一边,连连摇头,要不是凌佳蕊扶了一把,她就要跪下来磕头了。
另一个,因帮着凌佳蕊办过好几件混账事,算是受过历练,黛蓝比她沉得住气,闻言并无大惊小怪,只眉头一紧,眼中三分震撼七分无奈。
虽说黛蓝也觉得此事过于胡闹,可她知道,凌三姑娘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算了的,且从前几次的经验来看,结果都是好的,遂事不宜迟,边劝解紫晴边忙活起来。
却说提刑司牢狱内,楼啸川侧躺在草铺上酣睡,凌楼两家的婚事好似与他无关。
身上穿的,还是从庄子回来时那身束袖连襟,肘处的料子快磨没了,单薄又破旧,倒是与大牢内潦草的环境浑然一体。
天不亮时,他便醒过一回,该练的基本功一样没落。
送早食的时候,衙役跳过楼啸川没给,后者索性躺了个回笼觉。
许提刑受人之托,原打算把楼啸川关上两日,再寻个借口放了,谁知楼府竟派来位状师。
那状师样貌俊秀,看起来年纪尚萧,却留一簇山羊胡。胡须黑密,不似这般岁数能长出来的。且他个头矮小,腿倒看着格外长。
许提刑叫衙役设法推脱到明日,想不到这小状师伶牙利嘴,律法甚熟,压根不好糊弄,不得已才亲自出面。
状师从《民六典》讲到《延行律》,总之许提刑今日若不依律堂审,他便要拾级上告,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许提刑额角一滴冷汗,心说人不可貌相,看着粉面白脸,倒比自己还精通法典。又想着凌楼两家的迎亲时辰已过,该耽误的也都耽误了,便遂了这状师的心愿。
总之,楼啸川被押上了堂,状告他欺奸的民女冯氏姗姗来迟。
公堂之上,状师双手始终背在身后,立得挺直,见楼啸川来了,莞尔一笑。
后者的表情,在须臾之间几回变幻,先是从容,接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