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陡然间阴沉下来,香灰般的云从东面推来,乌压压拢在头上。
要下雨了,凌佳蕊支走了常喜,屋里只剩她与雪青独处。
一桌菜,两座人。凌佳蕊夹一箸乳鹅送到嘴边,余光见雪青攥紧了拳头,泰然一笑,把鹅肉摆到对方碟子里。
“吃吃看,这乳鹅比家里的嫩。”
“奴婢还是站着伺候罢。”
一只粉嫩玉手轻拍到雪青肩头,微微施力,叫人坐着不动。
“自你从母亲院里出来,快五年了罢。”
雪青双目直勾勾看着鹅肉,点了点头。
“你我二人同岁,母亲叫你来给我作伴。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伺候主子是应该的,雪青怎会委屈。”
凌佳蕊说话也不看人,一双象箸在菜上游移,似在纠结从哪里下手,突兀道:“喜欢我这支钗?”
雪青吃了一吓,对了,她今日偷戴了一支碧玺珠钗,忘了摘。
遂很快又有大石落地之感,原来今日凌佳蕊异样,只不过是因为发现这点小事,遂歉声连连,“是奴婢不好,见这钗着实漂亮那辆,心生喜爱,便想借来一戴,千错万错,不该自作主张!”说着便跪。
凌佳蕊没阻止,又夹一箸鱼卷,忍到地上。
“吃罢,吃了我便原谅你。”
鱼肉过了油,外酥里嫩,冒着滋滋香气,掉在地上散成两半。
雪青心头咯噔一下,心道不对,事情没那么简单。
往日里,凌佳蕊待她素来大方,金银首饰赏得很勤,也从没朝下人撒过火。今日,她不过是偷戴一支珠钗罢了,叫作她兴头上,直说赏了自己也是可能的。
怎么会,怎么会像喂狗这般动作,难道?难道她知道了?
额头片刻洇出细细冷汗,雪青磕了记头,“雪青错了,求姑娘原谅。”
“哦?你做错什么了?”凌佳蕊还给她机会,只要她肯说出来,自己便能留她一条性命。
“雪青,雪青不该觊觎姑娘的东西。”
“罢了,既如此,我便饶你这回。”凌佳蕊仍不看她,冷冷道:“把鱼吃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饶命?”凌佳蕊气笑了,真是个傻的,才哪到哪儿,她就要说漏嘴了?“饶的哪门子命?怎的,你这般娇贵,吃个沾灰的鱼肉就要死了。”
闻言,雪青才惊醒自己说错了话,她暗吸一口凉气,脑袋抵着地面,不起来了。
屋里安静片刻,黑云盖上了庄子,咔嚓一声,骤响一阵惊雷。
“别耗了,吃了就起来罢。”
雪青摇摇头,硬犟着不动。
“嫌脏嘛,我明白的。”说罢,凌佳蕊弯下身子,把一个碟子摆到地上。
里头各色小菜都夹了一箸,摆得挺漂亮。
“这样能吃了罢,这是姑娘伺候丫鬟呢,你要还不吃,说不过去了罢。”
看着眼前的吃食,里头每一样,雪青都撒上了药粉,她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一主一仆便这般僵持着。
哗——
蛋大的雨点子,猛然砸地,炸响声阵阵。
不过申时,天已然黑透了,屋里没来得及点灯,黑天霍闪的瞬间,凌佳蕊把象箸推入雪青口中。
“不要!”雪青惊叫,嘴里呸呸作响,想要把鹅肉吐个干净。
又是一闪!黑云像被撕开,粗大的白色裂痕向两边蔓延,扯出缠绵的伤口。
看到凌佳蕊的刹那,雪青什么都懂了,她瘫坐在地上,边爬边退,“姑娘!我错了!雪青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才犯下大错!我说,我什么都说,别在喂我吃了!”
凌佳蕊起身,走到灯台边上,拿起火折子吹了吹,点起一盏黄灯,举着走近雪青。
蹲到她面青,照亮两人的脸。
微光柔和,大雨暴虐,凌佳蕊拢在光中,仍是一副温柔似水的美人模样。
而在她对面的,则像井中爬出的尸,面容扭曲,青白一片,齿间不住打颤,丑陋而又可怖。
凌佳蕊伸手,雪青当是要打她,把头埋到膝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然而并没有,凌佳蕊只是取下那支珠钗,挑了挑灯芯,叫火烧得旺一些。
“这五年,我待你不薄罢。衣裳,首饰,你总是拐着弯向我讨要。可只要你开了口,我哪有不给的?可你呢?”
不知是委屈还是后悔,雪青翻腿跪下,轻轻抽泣。
凌佳蕊叹一口气,复将钗子插了回去,起身走向又一盏油灯,点上。
屋里的光,一团一团亮起来,终又如同往日那般。
“上回裴延青来庄子,你说要去送他,我也准了,可你呢?我知道,你对他有情谊。待我与他成婚,我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