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用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翻滚着、抽搐着,企图减轻痛苦。血流得越来越快,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也要随着这血,慢慢地、慢慢地被抽去……
后来,她没有力气了,睁开眼也只见血色模糊。她好像又看见了那年的大火,橙红的火光炽热地包裹住天地,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众人的尖叫。她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时迁在一旁揪心地看着,伸手想帮她,却不知从何帮起。他深知此药之猛,却还是没有想到竟是如此惨烈之状。她翻滚过的地方,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血泊,她的脸、手,甚至全身的血都在往外渗,可是即便如此,她却不曾喊叫一声。
这些日子和她相处的记忆不自觉得在脑海里循环起来。
她微微笑着,平静地听他念念叨叨平日里所见的琐事;她摸索着走进陈记药铺,询问他要她取的药材;她坐在袁记饺子铺,细细嗅着面前的味道……
她看破他的伪装,说“在我面前,你不用装”;她被他激怒,争道“我没杀人”;她看着他拿着胡桃,落寞道“你若不喜欢,入药便是”……
是啊,若她当真杀人不眨眼,又何必在他这里白费时间气力,直接杀了他便是——她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她仿佛即将被那股与她揪斗着的力量打败,再也动不了了,最后连细微的抽搐都停止了,眼神也涣散了,只有那双手还在固执地往前伸着……
他这才回过神来,冲上去抓住那只手,紧紧地握着,小心翼翼地把浑身是血的她搂入怀中,她的眼睛无神地睁着,半张脸上的死肌已经剥落,甚至可以看到血红中的白骨。
“云若,快醒醒!你要坚持住,不然你受的苦就白费了……”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哽咽,嘶哑地喊着,“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这声呼喊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好像又听到了阿娘对她说——“你要活下去!不许报仇!不许心存怨恨!”
连依的意识又被拉回了身体里,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再次剧烈地抽动起来,右脸死肌重生仿佛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她本能地想要抓挠她的脸,半举着的手却被时迁死死握住。
她嘴唇泛白,嘴角痛苦地抽搐着,终于呜咽出声:“阿爹……阿娘……”
不知过了多久,血慢慢地止住了,新生的肌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被时迁死死抓住的手突然动了一动,她的眼也慢慢有了神——时迁正搂着她,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
“时迁……”她嘶哑地唤道,眼皮却控制不住地想要耷拉下去。
“你睡吧,这鬼门关,你闯过来了。”时迁轻声说,动作轻柔地抚着她脸上的血迹。
她还想扯着嘴角笑笑,让他别担心,可是还是招架不住,意识沉沉坠入黑暗之中。
时迁抱起她往房中走去,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沉重。
*
最后一抹残阳从窗边透了进来,连依终于醒了过来。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之后,那种窒息感和疼痛感挥之不去。
正要翻身下榻,她才发觉时迁伏在床边,睡得正香。
她应该昏睡了好几日,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他一直照顾着她了。
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小心翼翼下了榻,然后再将被子抱起来,替趴在床边的时迁盖好,做完这一切,她这才走向一旁的铜镜处坐下来。
她用袖子抹了抹蒙了尘的铜镜,手抚上右脸——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宛若这张脸生来便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对着镜子,细细端详着这张脸。她生得还算清秀,许是没恢复过来,脸色有些苍白,隐隐能从这张脸上看到爹娘的影子。她触着鼻梁一寸寸滑下来——这是阿爹的鼻子,挺拔凌厉;又拂过嘴唇——这是阿娘的嘴唇,小巧精致。
可是阿爹阿娘,没有见过这张脸,也再没有机会见到这张脸了。
盯得久了,她便有些不自然起来,寻思良久,还是掏出□□戴上。身上的衣裳已经换成了干净的,想来也是时迁帮忙换下的,想到这,她的脸上便莫名有些发烫。
她站起身,轻手推开房门,足尖轻点,飞上了屋檐。
夕阳西下,天也变成了如火的橙红色,院中的君兰花开得正盛,满眼都是橙红,恍惚让她想起那场大火,火光映着无数亲人绝望的脸庞……